第三百零九章:欧罗巴的沉默坟场
通讯的彻底断绝,对欧洲战场的影响是毁灭性的。它不仅仅切断了命令与信息的流动,更抽干了军队作为有机整体的生命力。曾经依靠高速数据链和即时通讯维系的现代战争机器,如今退化成了无数个孤立、盲目、在钢铁与血肉风暴中各自为战的细胞。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单位,都成了漂浮在战争之海上的孤岛,所能感知的,只有周遭不断缩小的死亡半径。
士兵视角:泥泞与金属的囚徒
在波兰境内一片被反复炮击、早已看不出原貌的森林地带,腐臭与硝烟混合成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附着在每一寸空气、每一片树叶、每一个人的肺叶上。二等兵扬内克·科瓦尔斯基蜷缩在一个被雨水和融雪浸透的散兵坑里,坑底的泥浆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胶状的糊糊。
他的手指早已冻得麻木,却依旧死死抠着手中Beryl突击步枪的护木。枪身上沾满了泥浆和某种已经干涸发黑的粘稠物。他不敢松开,仿佛这把冰冷的金属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
耳朵里是持续不断的高频耳鸣,间或被远处或近处传来的、沉闷或尖锐的爆炸声打断。几个小时前,或许更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一次近距离的能量武器爆炸,将他所在的班组阵地彻底抹去。他只记得灼热的气浪,飞溅的泥土和……碎片。等他恢复意识,排里其他人都消失了,只剩下散落四周、无法辨认的残肢断臂和他这个被震得七荤八素的幸存者。
没有命令告诉他该去哪里,没有战友可以依靠。他像一只受惊的土拨鼠,本能地挖掘、躲藏。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Leopard 2主战坦克主炮的轰鸣,但那声音总是很快被更密集、更尖锐的饕餮能量武器射击声所压制,最终归于沉寂。偶尔,有灰色的、造型狰狞的饕餮单兵或小型载具的影子在林木间一闪而过,如同幽灵,他只能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埋入冰冷的泥浆,祈祷不要被发现。
饥饿、寒冷和极度的恐惧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试着用单兵通讯器呼叫,里面只有静电的嘶哑噪音。他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期盼能看到己方的无人机或战机,但只有饕餮那些如同巨大蝠鲼般的低空突击舰,无声地滑过天际,投下死亡的阴影。
希望?胜利?这些词汇对他来说已经变得陌生而可笑。他战斗的目的,已经从保卫国家,退化到了最原始的生存——多呼吸一口这污浊的空气,多活过下一秒。他的世界,缩小到了这个散发着腐臭的散兵坑,以及坑外那片随时可能吞噬他的、充满未知死亡的迷雾。他是一名现代士兵,却体验着比中世纪围城战更甚的孤立与绝望。
军官视角:迷失在迷雾中的指针
在德国西部,一个依托着某个废弃工业园区的半地下指挥所里,法军第7装甲旅的残部——或许现在只能称之为一个加强营的兵力——正在做最后的抵抗。指挥所内,空气混浊,仅靠几盏应急灯和战术电脑屏幕的冷光照明。墙壁上的灰尘随着外面持续的炮击簌簌落下。
旅参谋长勒菲弗尔中校,曾经一丝不苟的军服如今沾满污渍,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他面前的一张巨大的纸质地图上,用红蓝铅笔标注的战线早已模糊不清,被无数次的擦写和新增的箭头弄得一团糟。代表敌军的红色箭头从多个方向刺入,而代表己方的蓝色区块,则如同阳光下的冰块,不断消融、缩小。
“D3区域还有联系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刚刚收到(通过徒步传令兵)D3区域一个步兵连可能已经全军覆没的消息。
“没有回应,中校。派去的传令兵没有回来。”一名年轻的参谋低声回答,声音在颤抖。
勒菲弗尔一拳砸在粗糙的水泥桌上,骨节生疼,却远不及心中的无力感来得强烈。他拥有欧洲最顶尖的军事教育背景,精通各种复杂的战术推演和信息化指挥系统。然而现在,他像一个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的棋手,在棋盘上盲目地移动着棋子,却不知道对手在哪里,下了什么棋,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棋子可用。
他下达的命令,需要靠士兵冒着生命危险徒步传递,等命令到达,战场态势可能早已天翻地覆。他收到的情报,零碎、滞后,往往伴随着传令兵伤亡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麾下到底还有多少能战斗的士兵,不知道友邻部队是否还存在,不知道整个战役层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命令……所有单位,向……F2区域收缩防御。”他艰难地下达了指令,手指在地图上那个代表工业园区核心仓库区的位置点了点。这是一个绝望的收缩,意味着放弃更多的外围阵地,将有限的兵力集中到一个更小的棺材里。但他别无选择。没有增援,没有空中支援,没有炮火协同。他所能做的,只是让这场注定失败的防御战,持续得稍微久一点,让士兵们死得稍微……有秩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