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使乔装入扬州 暗中联络旧部
(丑时二刻,扬州城南门。城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垛口后的火把忽明忽暗,将守城士兵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贴在砖上的墨痕。护城河的水静得发沉,倒映着残缺的月影,偶尔有夜鸟掠过,翅膀划破水面的声响惊得岸边蛙鸣骤停。)
一辆蒙着灰布的骡车在距城门半里地的柳树下停住,车辕上的铜铃随着晚风轻晃,却没发出半点声响——铃舌早被棉絮裹住。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眼角堆着假皱,下巴上粘着花白的胡须,正是乔装成货郎的卢公公。他穿着件打满补丁的靛蓝短褂,袖口磨得发亮,腰间别着个豁口的竹篮,里面装着几卷粗线、半盒针,还有块啃了一半的麦饼,十足十的走卒模样。
“刘三哥,行行好,开个缝儿。”卢公公哑着嗓子喊,声音里掺了沙砾似的粗糙,还故意咳嗽两声,肩膀随着咳声佝偻下去,“内人咳得快断气了,等着进城抓药,耽误不得啊。”
守城的刘三打了个哈欠,提着火把晃过来,光焰扫过卢公公的脸,他慌忙用袖子挡了挡,露出的手腕上抹着锅底灰,连指甲缝里都塞着泥:“半夜三更的,规矩懂不懂?”嘴上说着,眼睛却瞟向骡车——车板上铺着层稻草,看着空落落的,只有车轴处隐约凸起一块,像是藏着东西。
卢公公心里一紧,手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竹篮往刘三面前递了递:“小意思,三哥买包烟抽。”篮子底层藏着锭碎银子,借着递篮的动作滑到刘三手里。
刘三掂了掂银子,脸上的不耐烦淡了些,踢了踢骡车的轮子:“车里拉的啥?”
“旧棉絮,给内人改棉袄的。”卢公公笑得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不值钱的玩意儿,三哥要是瞧得上,随便拿。”
就在这时,城楼上的梆子敲了三下,换岗的士兵扛着长枪走下来。卢公公趁机拽了拽缰绳,骡车往前挪了半尺,正好挡住刘三的视线。刘三怕被同僚看见,挥挥手:“进去吧进去吧,天亮前赶紧出来,别让校尉撞见。”
骡车刚过吊桥,卢公公就勒住缰绳,对赶车的“伙计”——东宫死士假扮的车夫——低声道:“去北巷的‘福兴客栈’,找老王,说‘东家要的冬衣备齐了’。”车夫闷声应着,鞭子在半空虚晃一下,骡车拐进旁边的窄巷,车轮碾过积水的坑洼,溅起的泥水打在墙根的青苔上。
(寅时,福兴客栈后院。堆着的柴火垛散发着霉味,几只老鼠在草堆里窸窣乱窜。店小二老王蹲在灶台前,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火星落在潮湿的地面,瞬间熄灭。听到骡车声,他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烟杆“当啷”掉在地上。)
“公……公公?”老王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原是东宫的净军,因打碎了太子的玉盏被发落到江南,这些年全靠卢公公暗中接济,才在客栈谋了个差事。
卢公公掀帘下车,扯掉粘在下巴上的胡须,露出光洁的下颌,眼角的假皱用温水擦去,瞬间年轻了十岁。他往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别废话,人都齐了?”
老王连连点头,引着他往柴房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角落里的草堆被掀开,露出块青石板,石板下是个黑黝黝的地窖口,一股潮湿的气息混杂着汗味涌上来。“都在下面等着呢,按公公的吩咐,没敢声张。”
地窖里点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十几个黑衣人或坐或站,手里都握着兵器,见卢公公下来,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起来吧。”卢公公走到地窖中央的木箱上坐下,木箱里装着他从京城带来的密信和令牌,“太子殿下的意思,三皇子手里的账册和人证,必须在三天内处理干净。谁要是掉链子,咱家保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盐运司的周经历往前挪了挪,他穿着身便服,腰间却别着块金鱼袋——那是太子赏的,平日里舍不得戴,此刻特意挂上显身份。“公公,府衙的防卫比筛子还密,牢房周围三步一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硬闯怕是……”
“硬闯?”卢公公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羊皮纸,铺开后是府衙的地形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岗哨位置,“咱家早有准备。看到没?牢房西墙有个狗洞,是前明修水渠时留下的,能通到后院柴房,那里只有个老狱卒看守,解决了他,就能直插牢房。”
码头的张把头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闻言拍着胸脯道:“不就是个老东西吗?公公一句话,今晚就卸了他的胳膊!”他手里转着柄匕首,刀刃在油灯下闪着寒光——上周他刚用这把刀捅死了个欠账的货商,尸体就沉在运河底。
卢公公瞥了他一眼:“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老狱卒在府衙待了三十年,说不定知道些门道,先抓活的,问出牢房换岗的时辰再说。”他从木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塞给张把头,“这里面是‘软筋散’,沾一点就浑身无力,别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