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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荒梦 第73章 马二虎惹祸

暮色苍茫,悄然浸染着麻荒地的每一处角落。马二虎迈出大队部的门槛,踏上泉沟西岸那条坎坷的土路。夜色渐浓,周围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唯有脚下的黄土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没走多远,一座小桥横亘眼前,他跨过小桥,向南拐去,泉沟东边,两间坐东朝西的小土房,宛如蜷缩在黑暗中的孤独老者,静静伫立着。土房前,用玉米秆胡乱搭建的篱笆墙,在夜风中发出细碎响声,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村里又陷入停电的黑暗中,这两间小土房彻底被黑黢黢的夜幕笼罩着。平日那些破旧、落后的模样,此刻被黑暗巧妙地遮掩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片浓稠的黑。马保真,曾经威风凛凛的村干部,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 “走资派”。岁月的风霜不仅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更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悔恨。他常常独自坐在黑暗中,回想起前些年当干部的所作所为,脸上泛起阵阵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些日子,他就像被恶魔操控的木偶,被坏人利用,做尽了助纣为虐的勾当,如今想来,满心是对父老乡亲的愧疚。屋内,一盏煤油灯散发着微弱而摇曳的光,那忽明忽暗的光晕,照在白色窗户纸上,是生命在黑暗中顽强闪烁的微弱信号,昭示着这里还有人在艰难地活着。

马保真借着昏暗如豆的灯光,将刚烧开的热水缓缓舀进脸盆。升腾的热气中,他把刚换下来的破衣服轻轻放入盆中,又拿起一根筷子,在盆里慢慢搅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些平日在衣服上肆意横行的虱子,在热水的侵袭下,纷纷失去活力,一个个沉入水底,如同战败的士兵,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

忙活完这些,马保真疲惫地坐在灶坑前的板凳上。他伸手揉了一把晒干的柳树叶子,熟练地用纸将其卷起来,然后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烟雾袅袅升起,在昏暗的灯光中弥漫开来,模糊了他的面容。他一边吸着烟,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明天的事儿。家里的大米所剩无几,要是不赶紧换成玉米,恐怕连肚子也填不饱。想到这儿,他重重地叹口气:“哎 ——,这年头儿,真是愁死人了。” 那叹息声,带着千斤重,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

就在他思绪万千时,院子里的栅栏门突然 “吱呀” 一响声。马保真不用猜也知道,那个让他又气又恨的儿子回来了。

马二虎满脸堆笑,大摇大摆走进屋来。马保真斜睨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不满:“今儿格,又斗谁了?”

“斗谁?当然是斗史正仁呗!” 马二虎一脸得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史正仁?史正仁又怎么啦?” 马保真眉头紧皱,语气中透着惊讶和不解。

“史正仁搞迷信,从他家搜出印版,是我领人去的!” 马二虎只顾自己喋喋不休,完全没注意到父亲脸上早已布满乌云。

“你这浑小子,成天价就知道斗!斗!斗!” 马保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呵斥道:“你也不想想,人家史正仁招咱惹咱了?他闺女史笑美跟咱是邻居!你妹妹小时候,咱家一年四季穿的衣服,缝缝补补,哪样不是靠人家帮忙?你妹妹长大后,人家又手把手教她缝衣做饭,就是到现在,还常常帮咱做针线活。你不领人家的情,还逮人家叔叔,斗人家爹,你的良心让狗吃啦?我当村长时,也斗过地主,可我从来没动过史正仁一根手指头!远亲不如近邻呀!” 说到激动处,马保真浑身在颤抖,眼中满是失望和愤怒。

马二虎不以为然,大大咧咧上了炕,开始脱衣服准备睡觉。马保真见状,讥讽地说:“你这就睡觉啊,还没做‘五首先’呢。”

马二虎无奈,又穿好衣服,一脸不情愿地面对墙上的毛主席像和 “斗私批修专栏”。他恭恭敬敬地向毛主席敬礼,嘴里念叨着:“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接着,扯开嗓子唱起《东方红》,又背起 “老三篇”,最后还唱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做完这系列 “五首先”,他才重新躺回炕上,一边脱衣服,一边还不服气地跟父亲争辩:“史笑美不是和他爹划清界限了吗?”

“放你个狗屁,什么叫划清界限!亲闺女跟她亲爹还能划清界限?” 马保真气得满脸通红,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给儿子一巴掌。他心中的怒火,不仅是为史正仁打抱不平,更因为想起自己的遭遇 —— 曾经,也有人说要和他划清界限。可眼前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强忍着心中的冲动,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等马二虎睡下后,马保真强忍着内心的痛苦,默默地把儿子脱下来的衣服放进盛着开水的脸盆里,嘴里还嘟囔着:“那还不是你们这些恶棍逼的。”

“我不管,反正史正仁搞迷信,就不行!” 马二虎在被窝里不服气地喊道。

“迷信,什么叫迷信?弄个印版,印几张洋钱票,逢年过节给死去的老人上上坟,这就叫迷信?” 马保真越说越激动:“你说说,那麻荒坑里的鱼,这么多年了,就没人敢吃,那是不是迷信?这迷信,你们这些混蛋谁敢破?成天就知道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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