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忽的沉默,周鹤眠以为是在伤心亲爹另娶她人之事,张嘴想劝一劝,又无从开口。
同时他很快想到,这件事对于宋家人的打击定非同一般,可今日看一家人对着自己都喜笑颜开的,定是都在强颜欢笑吧?
思及此,少年又沉默起来。
见四姐忽然变得沉默寡言,眉宇间带出几分愁绪,宋春生张开胖乎乎的小手,学着大人模样扒扒姐姐眉宇间,呼呼吹出两口气:“痛痛,飞飞。”
被其这么一扰,纵有万般愁绪,也荡然一空。
反正眼下也无所事事,家里已经闭门多日,孩子早就憋闷坏了,宋小麦笑道:“走,四姐带你溜冰!”
“溜冰溜冰!”
周鹤眠一怔,就这么瞧着刚还沉默寡言的人,忽又眉开眼笑的带着小弟往河边奔去。
他没急着跟上,朝斜后方一隐秘处冷淡道:“查查那个秦家。”
说罢,也没等什么回应,朝着前方二人快步跟了去。
吴宅
从宋家村回来后的第三天,传给州城的消息终于有了回信。
秦芸捏着父亲回信,迫不及待的打开,预料中的长篇大论并未出现,整张信纸上只有四个大字,静候佳音。
“静候佳音...”
自宋家村回返,便日渐憔悴的秦芸双目失神,不明白父亲信中之意。
不等她仔细琢磨,忽闻门外传来轻微步履声,她匆忙收起信件,重新整了整容色。
秦昭明推开门时,便只得见妻子守着摇床中的孩子,满目神伤。
他心头蓦的一疼,抄过一件披风微微搭在对方身上,轻声唤了句:“芸娘...我...”
他想说声对不起。
在观里不知自己身世时,那些信誓旦旦放出的话,而今真的到了跟前,才发现竟是如此无力苍白。
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对方和孩子也是他心尖上最要紧的事,可...哪知,原来他的心尖处,还曾住过同样重要的一家人。
妻子....儿女。
尽管依旧想不起,可他还是他,就算想不起,秦昭明也知道,曾经的家人对于他来说定然同样重要!
他不敢轻易做下任何抉择,他也怕他...抱憾终生。
所以,当日原本打算祭奠亲娘的行程也跟着打断,逃也似的离了宋家村。
非是不孝,实在是觉得此时的自己,无颜面对孝亲。
秦芸抬首,看着不过几日,便也憔悴不堪的丈夫,知其内心的纠结,亦不好再劝。
但...孩子...
尽管道长说过还有一年时间,可拖一日便有一日的风险。
如今既有了救治病子的办法,她哪里还能忍得。
所以当天回了吴宅后,她便偷偷给远在州城的父亲送了一纸书信去。
如今她是真的没了法子,一面是儿子,一面是丈夫,她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父亲,盼望对方能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原一直坦诚相待的夫妻俩,在这件事上,她首次本能的隐瞒了下来...她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做,但她知道,父亲定有办法。
丈夫眼里的纠结与痛苦,本是人之常情,尽管她也很清楚这一点。
然而,这份清醒的认知,终究抵挡不住内心疯狂滋生的失望,似对方每每在她和那样一家徘徊一分,便是对她,对她二人这份姻缘的一次微小背叛。
让她痛苦的是,她不但不能对这种让她浑身张满尖刺一般的情绪发泄丝毫不满,还要佯装大度的宽慰丈夫,以获得对方在向自己倾倒天平时,可以加重的筹码。
念此,多日不见笑容的秦芸努力扯开一个笑脸,示意丈夫宽心的同时,温声细语道:“明哥别说了,我知晓你的难处...”她微微垂首,落下两滴梨花带雨的泪:“还不都是为了孩子...”
对于妻子的善解人意,秦昭明只能无力的环住对方双肩,将其稳稳揽在怀中。
“再...再给我几日时间,我...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秦芸抚上丈夫的手,微微点头。
片刻后,似为了缓解眼下低迷的氛围,她抬起手绢抹了抹眼泪,强颜欢笑的望向丈夫:“对了,我已经给姑婆说了杏花侄女之事,姑婆虽是答应了,但吴...姑公那里恐会麻烦一些。”
秦芸一叹:“来了吴家这些日子,你应也看出来了,我这位姑婆和姑公的关系...非寻常夫妻...”
“所以想要让姑公答应写下放免文书,恐还得费一番周折。”
本以为不过一句话的事,想不到还能难在这里。
吴庸....
秦昭明目色暗了暗,微微点头:“我知晓了,这事麻烦姑婆老人家了。”
秦芸没觉出丈夫的异样,只笑道:“放心吧,这点事没什么,只要姑婆开口应了,姑公也只是迟早罢了。”
二房西厢
“咚——”
少女似一团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在墙边,身体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蜷缩捧腹,浑身痉挛。
“能耐了?”
“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子!”
额角青筋暴起的吴庸,满脸细纹沟壑纵横,一双阴翳的眸子冷冷望着墙角处摔的七荤八素的少女,声音像阴沟里爬出的厉鬼一般。
宋杏花脸色煞白,惊惧万分的望着朝自己走来的身影,想要张嘴求饶,然一开口,肿痛的嗓子只能发出沙哑的“赫赫——”之声。
吴庸皮笑肉不笑道:“哑巴了?”
“晚了!”
一声喝下,他猛地抬脚“咚”的一声踩上少女手掌!
随着下方少女“啊——”的惨叫出声,又变本加厉狠狠拧了两下!
“还道是学乖了,原来...学了那会藏爪的猫儿做派?”
吴庸嘴角裂开一个残忍的弧度,脚下力道不松反又加深了几度。
“真以为你那入了赘的劳什子三叔,攀了个秦家,便成了人物?”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讥讽与恶毒:“便以为他能救你,能护你?”
只能发出呜呜抽泣的宋杏花,涕泗横流,恐惧的望着恶鬼似的老人,手部和全身的痛苦撕扯她所有感知,让她生不能死不得。
她绝望的看向门口,希冀于那位三叔能够突然出现,救她于水火...
不是说好了么...说好三日就将她救出这个魔窟...
可...眼下都过了这么些天。
非但没等来救她的人影,反惹来这老怪物的疯狂报复——疼...真的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