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夕阳把天际染成一片透亮的橙红,像泼了半盏胭脂在天上。
这颜色透过坤宁宫雕着缠枝莲的木窗,落在光溜溜的金砖地上,映出细碎的暖光斑,连殿角那尊青铜鼎的影子都软了几分。
殿里飘着清淡的百合香,是宫女春桃刚换的新花——她捧着白瓷瓶进来时,裙角还沾着院儿里的草屑,屈膝把花瓶搁在贵妃榻旁的小几上,小声禀道:
“娘娘,今儿的百合是御花园刚剪的,您闻着还新鲜不?”
皇后正坐在紫檀木嵌螺钿贵妃榻上,手里捻着串沉香佛珠,绛紫色常服的衣摆垂在榻边,银线绣的缠枝莲纹顺着布料褶皱晃了晃。
她抬眼扫了眼花瓶,花瓣上还挂着水珠,轻轻点了头:“放着吧,记得明儿一早换,别等蔫了再换。”
春桃应了声“是”,又转身端过桌上的茶盘,先给安王妃斟了杯:
“王妃娘娘,刚沏的雨前龙井,您慢用。”
安王妃接过茶盏,指尖碰着温热的瓷壁,笑着朝春桃摆了摆手:
“辛苦你了,这茶味儿正,比我府里的还好些。”
待春桃轻手轻脚退到门外,她才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没散的兴奋:
“皇后娘娘是真没瞧见,今儿沈家丫头及笄,那场面,真是把京城里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表字是我当场赐的‘幽兰’,刚念出来时,满殿都静了静
——后来才知道,大伙都在琢磨这俩字配她多合适呢!”
她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时,茶盏碰着桌面发出轻响:
“三加礼的时候,她换了那身正红百鸟朝凤广袖衣,戴了赤金点翠五尾凤钗,一步步走上台时,连风都顺着她的步子飘。
坐在我旁边的李尚书夫人,悄悄扯我袖子说‘这姑娘身上有股子静气,将来定能撑得起大场面’。
还有沈家旁支的那位老夫人,头发都白了,握着沈丫头的手哭,说‘沈家总算有个能立住的姑娘了’,哭得旁边几个诰命夫人都跟着抹眼泪。”
皇后听着,指腹反复磨着佛珠上的细纹——那串珠子是先太后留给她的,最末尾那颗还刻着个极小的“安”字。
她抬眼看向安王妃,语气平和:
“沈家家教向来严,林氏又是个心细的,把女儿教成这样不奇怪。
只是珩儿送的那柄玉如意,还有那卷《幽兰操》,真是他自己的主意?
没让身边的幕僚提点过?”
“娘娘您这话问的,”安王妃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
“那玉如意我特意让身边的嬷嬷去瞧了,玉质细得能照见人影,上头的云纹是内库特有的雕法,除了太子,谁能拿到?
还有《幽兰操》,是太子亲笔写的!
我让嬷嬷比对了他前儿给陛下递的折子,字迹一模一样,连勾笔的力道都没差。
再说了,表字是我临时定的,他能当场寻来《幽兰操》,不是早把沈丫头放在心上,哪能这么快?”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往门外瞥了眼:
“今儿宴席上,睿亲王的侧妃也来了,穿了身孔雀蓝的衣裳,本想抢抢风头。
结果见太子的使者捧着贺礼进来,她手里的银箸都掉了,后来借口头晕提前走了
——走的时候,连给沈国公告辞都忘了,慌得很。
我瞧着,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不单是珩儿的福气,往后他稳固储位,沈家也能帮上大忙。”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把佛珠放在膝上,指尖蹭了蹭衣料上的绣纹:
“我也盼着他们好,可你忘了前几年礼部侍郎家的小姐?
就因得了陛下两句夸,被人传‘行为不端’,最后生生耽误了亲事。
沈家本就是军中柱石,陛下信重得很,如今珩儿这么高调,幽兰往后怕是不得清净了。”
“娘娘顾虑的是,”安王妃点头,随即又扬起嘴角,“但清韵这孩子不一样。今儿接贺礼的时候,她先给使者行了个全礼,才双手接了匣子。
打开看如意的时候,我离得近,瞧见她眼里亮了一下,像落了颗星子,可转眼就垂眸敛目,只说‘谢太子殿下恩典,臣女不敢当’。
那份沉稳,比寻常姑娘强多了,就算有风浪,她也能扛住。”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的脚步声,是内务府的刘公公,手里捧着个朱红漆盘,掀帘进来时,还不忘把沾了灰的袍角掸了掸。
他屈膝跪下,声音带着点喘:
“皇后娘娘,东宫那边让人来报,说太子殿下要取两锭徽墨送到书房,还特意交代要‘云纹松烟’的
——就是前几日沈小姐在文华殿赏过的那种。”
皇后抬眼瞧了瞧刘公公,见他手背上冻了块红疮,皱了皱眉:
“天儿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件衣裳?回头让尚衣局给你送件厚袄子。”
刘公公愣了愣,连忙磕头:“谢娘娘恩典!奴才……奴才这就去给东宫送墨。”
皇后摆了摆手:“去吧,仔细别摔着。”
等刘公公退走,安王妃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