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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英雄谱 第70章 玄鸟陷笼

商汤舔舐着干裂渗血的嘴唇,

尝到舌根残留的龟甲焦香,

那是三天前燎祭占卜的残味。

当使臣的马蹄踏碎亳城龟裂的大地时,

他抓起铜环烙进自己掌心——

夏台不是铜鼎,

而是玄鸟涅盘前必须吞下的炭。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龟甲的边角,原本坚硬如石的龟甲,在烈火的淫威下发出了细微而惊心的噼啪碎裂声,如同干枯的骨骼被硬生生折断。龟背粗粝的纹理,在跳动的火光中被无限放大,纵横的沟壑不再是神圣的纹饰,而像是被天火炙烤过的旱地,大片龟裂、扭曲、卷翘,散发着一种濒死的焦糊气息。那些裂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所化的荆棘,在光滑的甲面上疯狂滋长、蔓延,它们穿透了事先精心钻凿出的、象征着与天地神明沟通桥梁的圆坑,将那些象征着虔诚与希望的孔洞撕裂、填满。圆坑里的卜辞灰烬被火舌卷出,宛如黑色的恶灵在凶纹间游走。

灼热的风如同无形的巨兽,咆哮着席卷过简陋的夯土祭坛,卷起新燃艾草的灰烬。灰烬带着尚未熄灭的滚烫火星,像一场来自地狱的雪,纷纷扬扬地砸落在祭坛下方匍匐跪拜的众人身上,黏附在他们汗如浆注、布满尘土的额头和脖颈上,带来灼烧般的刺痛,又混合着汗水流下肮脏的泥痕。

汤,这个被所有绝望目光聚焦的商侯,就跪在祭坛的最前沿,离那三块正在烈焰中哀嚎、变形的龟甲,仅仅三步之遥。那三步,却如同隔着一座喷发的火山。热浪扭曲了他眼前的空气,模糊了龟甲的轮廓,火焰吐出的气息直接扑在他脸上,舔舐着他同样干裂起皮、渗出血丝的嘴唇和皴裂的脸颊。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非空气,而是裹挟着灰烬与焦臭的灼流。他身上那件深色的麻葛祭服,象征着对神明的敬畏,后背早已被汹涌的汗水彻底湿透,紧紧贴着皮肤,黏腻沉重。但瞬间,这湿重又被更炽烈的热风蒸干,留下白花花的、如同铠甲般板结僵硬的盐碱汗渍痕迹。每一次沉重的吐纳,喉咙都像被滚烫的砂砾刮过,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坛下,是黑压压一片、如被烈阳晒蔫的麦秆般在热风中苦苦挣扎的民众和惶惑的贵族。无数双深陷在眼窝里、布满血丝、泛着濒死光芒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火焰深处那几块龟甲——它们承载着所有渺茫得如同晨露般的希冀,是这片龟裂大地上最后一枚救命的浮板,此刻却在烈焰中发出不祥的呻吟。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火焰哔剥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在交响。

“哔……剥——!”

一声异乎寻常的清脆炸响,如同千年古树的骨干被巨力硬生生拗断!声音尖锐地刺穿了所有的混沌与祈祷!

就在这撕裂耳膜的爆响声中,那块位于中央、最为宽阔的龟腹甲正中心,一道狰狞、扭曲、如同被厉鬼怨毒爪牙狠狠撕裂的纵纹,骤然显现!它并非缓慢延伸,而是瞬间贯穿了整个甲面!力量之狂暴,甚至将裂纹边缘崩飞出几点炽热的、火星般的粉末,瞬间就被贪婪的热风卷走吞噬!

仿佛是地下的妖物获得了释放的口子,火舌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甬道,发出欢啸,猛地朝那道炸开的深邃缝隙中钻去!火焰的颜色在缝隙深处诡异地变为幽蓝!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炸开,仿佛打开了一具腐朽千年的棺椁——那是龟甲骨质焦糊味、某种粘稠得如同膏脂的动物脂肪焚烧后的恶臭、混杂着浓烈艾草的刺鼻烟熏与大地被彻底烤透后的焦土气息!这股气味如同有形的巨掌,狠狠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咽喉!

“凶……大凶啊——!”大祭司凄厉颤抖、如同风中最后一片残叶般的声音,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炸裂开来!那声音里浸透了绝望的哭腔,更有一种被苍天与后土同时唾弃、遗弃的无边恐惧!他枯瘦的手指指着那道仍在吞噬火焰的狰狞凶纹,指骨颤抖得几乎要脱臼。

“天怒未已……地泉枯绝……我等诚心……”大祭司的控诉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他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栽,剧烈到撕心裂肺般的呛咳爆发出来,枯槁的身躯筛糠般抖动着,眼看就要一头扑倒在祭坛边缘那堆依旧炙热的燃甲灰烬中。

“大祭司!”几个年轻的助祭魂飞魄散,慌忙冲上前,七手八脚地拉住他沉重的身体,才避免了他被那象征天谴的烈焰彻底吞噬。老者的身体软倒在助祭臂弯里,只剩下微弱断续的抽噎和咳喘,眼神空洞地望着那龟甲上的凶纹。

坛下的死寂,这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被崩断!

“嗡——!”

一片压抑不住的低沉悲鸣与绝望啜泣如潮水般翻涌开来!有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眼神失去了所有光彩,仿佛魂魄已随凶兆而去。有人则猛地仰起头,对着那炙白一片、丝毫无云、如同巨大的熔金火盆倒扣着的苍天,发出野兽般不甘与怨毒的嘶吼:“苍天——!何以至此——!”那吼声撕心裂肺,饱含着对不公命运的控诉。更有人开始怨怼地嘟囔着,矛头隐隐指向那祭坛最前端的身影:“都是……都是他妄兴刀兵,触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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