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每一息都沉重而缓慢。
陆时衍额角汗珠滚落,浸湿了鬓发,他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金针,如同驾驭着两股随时可能失控的狂暴巨龙,在纤细脆弱的经脉间谨慎穿行。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极其微妙的力道调整,引导着那至阴的魔息与至阳的神力,在濒临崩溃的伤体内部,达成危险的平衡与协作。
路无涯的血瞳前所未有地专注,指尖凝练的魔息漆黑如夜,却温顺地听从着金针的指引,一丝一缕地剥离、吞噬着伤口深处残留的顽固妖毒。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白茯苓经脉的脆弱与灼痛,那份感知让他不得不将魔息的输出压制到近乎小心翼翼的程度,生怕多一分力便造成二次伤害。这种精细的控制,比全力施展魔功更为耗费心神。
沈清辞冰蓝色的眼眸紧紧锁定着白茯苓苍白的面容,他渡入的神力如同最温和的暖泉,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与内腑,护持着那微弱却顽强的心跳。他能感受到她体内灵力的混乱与虚弱,也能感受到路无涯魔息游走过处带来的阴冷刺痛。两种力量在她体内并行,虽未冲突,却让他时刻紧绷,唯恐自己的神力稍有失控,便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伤及她根本。
苏见夏的月华之力如同最轻柔的薄纱,始终笼罩在白茯苓心口,提供着最基础的守护。苏清欢则在一旁,随时准备递上所需的丹药或灵液。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历经一场漫长无声的战争。
陆时衍忽然长吁一口气,手中最后三枚金针同时轻颤,发出清越悠长的嗡鸣,随即光芒内敛,稳稳定住。
几乎在同一时刻,路无涯与沈清辞极其默契地同时收回了指尖的力量。
漆黑魔息与冰蓝神力如潮水般退去,没有留下丝毫碰撞的痕迹。
白茯苓背后的伤口,在那精纯力量的处理下,新鲜的血迹已然止住,翻卷的皮肉边缘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淡粉色,妖毒秽气尽除。她体内紊乱的灵力在金针导引和神力抚慰下,渐渐归于平顺,苍白如纸的脸上,也终于恢复了几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憔悴,却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陆时衍迅速出手,将金针一一收回。又取出新的玉肌灵脂与生肌止血的灵药,由苏清欢和苏见夏小心地为白茯苓重新敷上,包扎妥当,并帮她穿好整理过的干净衣物。
做完这一切,陆时衍才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对着路无涯与沈清辞郑重颔首:“多谢二位鼎力相助。茯苓伤势已暂时稳住,性命无虞,后续只需静养,按时服药即可。”
路无涯缓缓收回手,血瞳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很快被惯常的慵懒遮掩。他瞥了一眼仍在昏迷但气息明显平稳许多的白茯苓,又扫过脸色依旧苍白的沈清辞,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起身退到一旁,重新抱臂倚靠石壁,仿佛刚才那个全神贯注、耗费心神控制魔息的人不是他。
沈清辞也默默收回手,指尖残留着她经脉虚弱的触感,心脏依旧沉重地抽痛。他看着被妥善照料后安静昏睡的白茯苓,冰蓝色的眼眸中痛悔未消,却又因她情况好转而稍感一丝慰藉。他想留下,想守着她,可方才陆时衍那句“静养”和之前她冰冷的“滚出去”,如同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前。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对陆时衍和苏清欢等人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有劳。”然后,也沉默地退开,走到山洞另一侧阴影中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显示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苏见夏终于松了口气,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一边小声抱怨:“吓死我了……茯苓这次真是遭了大罪了……”
苏清欢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眼中也满是心疼。
陆时衍撤去了洞口的三元封灵结界,外界的夜风与细微声响重新涌入。他看了一眼洞内情形,对苏清欢道:“二师妹,今夜需有人时刻看顾茯苓伤势变化。我与见夏、秦越他们轮流值守。至于……”他目光扫过路无涯和沈清辞,语气平稳,“二位也消耗不小,请自便歇息。茯苓既已无碍,便不劳烦了。”
这话说得客气,却隐含着划分界限的意味。救治是一回事,但之后的看护,则是他们“自己人”的事情。
路无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血瞳却依旧时不时飘向白茯苓的方向。
沈清辞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有睁眼,也没有反驳。
山洞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篝火燃烧和苏见夏偶尔吸鼻子的声音。
白茯苓在昏睡中,似乎终于摆脱了伤痛的噩梦纠缠,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安稳。只是无人知晓,在她意识的最深处,那两股短暂停留过的、截然不同的强大力量——魔息的阴寒精纯与神力的温暖浩瀚——是否会在她未来的修行或记忆里,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记。
一夜再无话。
洞外,星子渐稀,东方既白。
洞内,几人各怀心思,守着共同的牵挂,在晨曦降临前,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