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礐石图》完成后的几日,别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每一息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陈佳乐将画作小心卷起,用油布包好,藏在床榻下最隐秘的角落,与那点应急的包袱放在一处。
她不敢再轻易尝试通过仆役传递,周子轩的渠道用过一次已然冒险。
“栖云山客”的警告言犹在耳,她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和风险都押注在一条尚未完全明晰的线上。
她变得异常安静,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窗前,看似发呆,实则耳听八方,将全部的感知都调动起来,捕捉着院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风声、鸟鸣、更夫遥远的梆子声,甚至是积雪从屋檐滑落的簌簌声,都成了她判断外界情势的凭据。
系统的第二个任务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时间的紧迫。
然而,“获取隐士的共鸣”这等事,绝非一蹴而就,更像是一场心神的博弈,急不得,也强求不来。
她只能等待,在等待中煎熬,也在等待中继续磨砺那幅已然完成的《礐石图》在她心中的分量——她反复推敲画中每一处笔墨,思考着是否还能增添一丝更能触动心弦的“灵韵”。
这日黄昏,天色比往日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京都,仿佛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雪。
负责采买的仆役比平日晚回来了半个时辰,他进门时,虽然面色依旧沉静,但陈佳乐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一丝极力掩饰的凝重,以及靴边沾染的、不同于往日路线的泥泞。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归置物品,而是先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庭院,然后才提着篮子快步走向厨房。
陈佳乐的心微微提起。
晚膳时分,仆役送饭进来,动作似乎比平时快了些许,放下食盒便欲离开。
“今日外面……可是有什么事?”
陈佳乐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声音平静。
仆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低声道:“姑娘安心用饭便是,外面风雪大,莫要着凉。”说完,便匆匆带上了门。
“风雪大……”陈佳乐咀嚼着这三个字。
这绝非普通的关心。
她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庭院寂寂,唯有风声呜咽。
然而,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却随着这呜咽的风声,悄然弥漫开来。
“栖云山客”预言的“异动”,恐怕真的要来了。
这一夜,陈佳乐几乎未曾合眼。
她将小包袱重新检查了一遍,系在腰间,外面罩上宽大的衣裙。
《礐石图》依旧藏在床下,她暂时无法带走,也不能带走,那太过显眼。
她只能期盼,若真有变故,这别院不至于被彻底翻个底朝天。
后半夜,风声渐歇,一种死寂般的宁静笼罩下来,反而更让人不安。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如同骤雨般由远及近,最终赫然停在了别院之外!
陈佳乐猛地从榻上坐起,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了!
院外传来了粗暴的叩门声,以及呵斥:“开门!奉旨查案!闲杂人等回避!”
紧接着是短暂的、低沉的交涉声,似乎是那名仆役在阻拦。
但很快,大门被强行撞开的巨响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汹涌而入,打破了别院维持许久的宁静。
陈佳乐迅速起身,将头发弄得更乱些,脸上刻意揉搓出几分睡意和惊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不能自乱阵脚。
房门被“砰”地一声踹开,数名身着禁军服饰、腰佩横刀的兵士闯了进来,眼神冷厉地扫视着屋内。
为首一名队正模样的军官,目光如鹰隼般落在陈佳乐身上。
“你便是陈佳乐?”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是……是民女。”陈佳乐微微屈膝,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不知各位军爷清晨到此,有何贵干?”
“奉命搜查钦犯余孽,所有可疑人等,均需带回衙门讯问!”队正一挥手,“搜!”
兵士们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动作粗鲁。
陈佳乐的心紧紧揪着,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床榻之下。
她看到一名兵士用刀鞘拨开了床底的杂物,露出了那个油布包裹的卷轴和一角小包袱!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兵士似乎并未在意,用刀鞘将卷轴拨弄了出来,随手就要扔到一旁堆积的杂物里。
就在这时,那名一直沉默跟在队正身后的、看似文职书记官模样的人,忽然上前一步,弯腰捡起了那个油布卷。
“这是什么?”书记官问道,声音温和,却带着审视。
“回……回大人,是民女平日胡乱涂抹的一些画作,聊以自娱。”
陈佳乐低垂着头,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人,感觉不对劲。
书记官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油布系带,将那幅《礐石图》缓缓展开。
刹那间,屋内似乎安静了一瞬。
那混乱沉郁的背景,那孤绝嶙峋的怪石,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悲怆与不屈,与这闺房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