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太学府的灯火渐次熄灭,唯余巡夜人单调的梆子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
陈佳乐独坐窗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字条。
纸上的字迹娟秀中透着几分刻意的板正,像是有人刻意改变了书写习惯。
“城南落霞桥......”
她低声念着这个地名。
那是京城南郊一处年久失修的石桥,平日人迹罕至,唯有黄昏时分,有些文人墨客会去那里凭吊落日,故得此名。
酉时末,天色将暗未暗,正是个便于隐藏行迹的时辰。
这是个太过明显的陷阱,却又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对方不仅知道她手中有物,更用了“故人”二字。
在这陌生的时空,她哪来的故人?
除非,这“故人”指的是与顾家,与那本《偶得》手稿,甚至与“玄石”有关的人。
她将字条凑近烛火,橘色的火焰舔舐着纸张边缘,很快将其化作一小撮灰烬。
无论去或不去,这张纸都不能留。
接下来的两日,陈佳乐表现得异常平静。
她照常去明伦堂听讲,在藏书阁翻阅典籍,甚至主动向李墨请教了几个关于前朝兵制的问题,神态自若,仿佛那日城西巷中的惊魂从未发生。
只是在无人注意时,她的目光会偶尔掠过顾青兰。
顾青兰手腕上那圈细丝绢似乎换过了,颜色更浅,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她依旧疏离,几次在廊下与陈佳乐迎面遇上,都只是微微颔首便擦肩而过,帷帽的轻纱隔绝了所有可能的交流。
陈佳乐按捺住所有关切与疑问。
她明白,此刻的任何接触,都可能将顾青兰再次拖入险境。
第三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京城。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
陈佳乐早早起身,从床板下的暗格中取出那几本至关重要的册子,却没有全部带上。
她只选了其中记录最为混乱、疑点最集中的两册,用油布仔细包好,塞进一个寻常的粗布书袋里。
剩下的,她重新藏匿,位置比之前更加隐秘。
她不能将所有筹码一次性押上。
对着铜镜,她将雪白的长发尽数挽起,用一支最普通的木簪固定,换上一身半旧的青灰色衣裙,刻意模仿着太学府中那些家境寻常的女弟子的装扮。
镜中的少女,眉宇间稚气未脱,眼神却沉淀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系统,”她在心中默唤,“如果......如果我回不去了,清岚会怎么样?”
【宿主魂魄尚未完全修复,若在此时代意外身亡,魂魄将因能量耗尽而溃散。现代时间线的身体将陷入脑死亡状态,无法苏醒。顾清岚的记忆也会因时空关联的断裂,加速遗忘进程。】
系统的回答冰冷而机械,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她最深的恐惧。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酉时初,陈佳乐寻了个借口离开太学府。
她没有直接前往城南,而是在城中绕了几圈,混迹于不同的人流,确认身后并无“尾巴”跟随后,才雇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吩咐车夫在距离落霞桥还有一里多地的地方停下。
徒步走向落霞桥的路上,秋风卷着枯叶打旋,带着刺骨的凉意。
周围越来越僻静,民居稀疏,只有几处看似荒废的院落散落在田野间。
远处,落霞桥破旧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桥下的河水泛着幽暗的光。
她并没有直接上桥,而是隐在桥头不远处一丛半人高的枯芦苇后,屏息观察。
桥上并无人影。桥对面的小路上也空荡荡的。
只有风声呜咽,吹得芦苇秆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酉时即将过去。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远处的京城轮廓只剩下模糊的剪影,几点零星的灯火在暮霭中明灭。
就在陈佳乐几乎要以为这是个恶作剧或者对方已经放弃时,一阵轻微的车轮碾过石路的声音自桥对面传来。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呢小车,由一匹瘦马拉着,缓缓驶上了落霞桥。
马车在桥中央停下,车帘低垂,看不清内里情形。
赶车的是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如同泥塑般坐在车辕上一动不动。
陈佳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握紧了袖中暗藏的一把小巧匕首——这是赵峰师兄硬塞给她防身的,此刻成了她唯一的倚仗。
桥上的马车静静停着,仿佛在等待。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陈佳乐犹豫是否要现身时,另一个方向,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上了桥。
那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妇人,衣着朴素,挎着个空竹篮,像是刚从附近村落归家。
老妇人走上桥,与那辆马车擦肩而过。
就在交错的那一瞬,车帘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有一道视线从帘后射出,落在了那老妇人身上,旋即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