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成为石新荣的干女儿,光荣烈军属与全县皆知的现行反革命子女缔结母女关系,这消息如惊雷在麻荒地炸开了锅。
其中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工宣队长龚志兵。早在马卫华还在世时,龚志兵就对年轻漂亮的石新荣动了心思。那时,他常借闲聊的由头,往石新荣家跑,想方设法套近乎、拉关系。可石新荣岂是任人轻薄之人,不仅将他扫地出门,还放出自家恶犬,咬得他落荒而逃。龚志兵自知此事丢人,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始终贼心不死,暗暗发誓要找机会报复,让石新荣知道自己的厉害。
终于,他等到了机会。趁着红霞和天祥不在家,龚志兵找上门来,满脸阴鸷威胁说:“你和那个反革命的女儿不清不楚,这可是敌我矛盾!这事儿可大可小,就看你识不识相……” 说着,他竟一把抱住石新荣,恶狠狠地嘶吼:“你要是不依我,我让你生不如死!”
石新荣怒不可遏,拼命挣脱后抄起擀面杖,朝着龚志兵劈头盖脸打去,嘴里大骂:“你这个臭流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敢在老娘头上动土,简直瞎了狗眼!” 龚志兵见势不妙,狼狈逃窜,还不忘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自那以后,村里流言蜚语四起。有人说石新荣和韩渊早就关系暧昧,在红霞来之前,她就经常往韩渊家里钻,甚至还同床共枕。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越传越邪乎,像瘟疫在村里蔓延开来。
马卫东夹在龚志兵的威胁与对嫂子的不忍之间,左右为难,最后只能装病躲事。龚志兵一眼看穿他的把戏,指使马六芒带着几个红卫兵,将石新荣关进小黑屋审讯。无论石新荣如何辩解,在那些人眼中,她先与 “现行反革命” 勾搭,后又收养其女,这桩桩件件,俨然坐实罪名。马卫东虽不愿对嫂子下手,又无力反抗,只能将怨恨记在马六芒的头上。
一场残酷的阶级斗争,就在石新荣身上展开。白天,红卫兵将她剃成光头,脖子上挂着两只破鞋,押着她在村里游街示众;夜晚,在阴暗潮湿的小黑屋里,她惨遭毒打,腰被踢伤,肋骨也被打断。红卫兵见她奄奄一息,生怕闹出人命不好交代,才将她抬回家。
自石新荣被带走,红霞和天祥相依为命。听说妈妈被游街,兄妹俩跑到街上,看到妈妈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心如刀绞。回到家后,两人抱头痛哭,天祥更是哭病了。红霞悉心照料弟弟,好不容易盼到妈妈回家,可她已卧床不起,生活无法自理。
红霞满心懊悔,恨自己当初认干妈,甚至一度想到自杀。可当她看着病弱的弟弟和昏迷的妈妈,又狠不下心 —— 若自己走了,谁来照顾这个破碎的家?,她毅然放弃学业,每天天不亮就去生产队干活,还带着天祥在地里挖野菜、拾柴禾。收工回家后,她忙着做饭、操持家务,还要给妈妈洗漱喂饭。一家人缺衣少食,生活举步维艰。好心邻居劝石新荣把天亮叫回来,她坚决不同意,生怕耽误儿子的前程。
两个月过去,石新荣的病情愈发严重。她自知时日无多,将红霞和天祥叫到床前,紧紧握住他们的手,气息微弱地说:“孩子,妈不行了。我走后,你们别在这儿待了,去黑山寨找舅舅。他和舅母是好人,一定会收留你们,舅舅是公社干部,有这个能力……” 她满心担忧,害怕自己走后,两个孩子会被叔叔带坏,更担心他们会被村子里的恶意吞没。
红霞和天祥哭着扑进妈妈怀里,嘶声喊道:“妈妈,你不会走的,你不会撇下我们!” 石新荣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怎舍得离开这两个孩子?自己的冤屈未洗,又怎能安心离去?
红霞见妈妈情况危急,急忙找邻居帮忙拍电报,让天亮赶紧回来。可等天亮风尘仆仆赶到家时,石新荣早已闭上双眼。他抱着妈妈的尸体,悲痛欲绝,哭声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凌晨,鸡叫两遍,夜色仍浓。红霞轻手轻脚从土炕上爬起来,打开昏黄的灯,穿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和棉裤。她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天亮和天祥,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走进院子。此时,月亮躲在乌云背后,偶尔露出半张脸,也在为人间的苦难羞愧;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她用手捂住脸,快步跑到柴禾堆前,摸黑往箩筐里塞干柴,又去菜窖装些土豆,才匆匆返回房间。
天亮和天祥也陆续醒来。天亮一身笔挺的绿军装,与红霞、天祥破旧的衣衫形成鲜明对比。三人发现玉米面所剩无几,连一顿早饭不够。天祥眼眶泛红,急得直掉眼泪。天亮将瓦缸里的玉米面全部倒进盆里,安慰说:“哭啥?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想想全世界还有那么多人没解放,连土豆都吃不上呢!”
红霞强装镇定,边煮土豆边说:“天祥别哭,咱把土豆掺在玉米面里,也能凑合吃。我不饿,少吃点,你们俩吃饱,中午再将就一顿,晚上就能到舅舅家了。” 土豆煮熟后,她匆匆吃了几口说饱了,把更多食物留给天亮和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