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不知已是第几次悬上死亡之海边缘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铅灰色天幕。风,裹挟着刺骨的冰粒子,抽打着海陆川府城残破不堪的躯体,发出呜咽般的悲鸣。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早已超越了血腥与硝烟,沉淀为一种粘稠的、混合着尸骸腐烂、冻结血泥、以及海兽腥臭的死亡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半月。
整整十五个昼夜!
炼狱般的厮杀从未停止。城墙巨大的豁口已被反复争夺得如同犬牙交错的烂肉,每一次兽潮的冲击都留下新的尸骸,又被新的血肉和冻结的冰泥覆盖。昔日新砌的雄伟城垣,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城内的景象更加凄惨。完好的房屋十不存一,断壁残垣间,挤满了瑟瑟发抖、面黄肌瘦的妇孺和伤兵。食物早已耗尽,最后一点剑齿鲨肉干混合着草根树皮熬成的糊糊,也只能优先供给城墙上还在搏杀的战士。饥饿、寒冷、伤痛、以及那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头顶的雷音威压,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每一个人残存的生机和希望。
府衙深处,镇府巨鼎的光芒已微弱如风中残烛。鼎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每一次嗡鸣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鼎下,林大山形容枯槁,须发几乎全白,魁梧的身躯佝偻着,深深陷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他周身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皮肤干瘪灰败,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七窍中流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暗红粘稠的、带着死气的液体。他仅凭着一股钢铁般的意志,维持着与巨鼎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汲取着全城军民那同样濒临枯竭的不屈意志,转化为零星几点几乎看不见的淡金光点,飘向战场。
城墙豁口处,林小树拄着一根从海兽尸体上掰下来的巨大腿骨,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身上的麻衣早已碎成布条,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许多地方已经化脓溃烂,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铁皮大成的光泽早已黯淡无光,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只是火焰深处,也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他身边的铜鼎卫战士,十不存一,个个带伤,如同从血池里捞出的残破石像,却依旧死死钉在阵地上,用身体,用牙齿,抵挡着海兽永无休止的扑咬。每一次挥动残破的兵器,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痛哼。
血燕青锋的身影已数日不见踪影。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三天前,他拖着一头小山般的钢骨巅峰兽王尸体从城外尸山血海中杀回,半边身子几乎被撕烂,暗红色的斗篷碎片和凝固的血块冻结在一起。他将兽王尸骸堵在了一处即将崩溃的缺口,便再无声息。另外两名血燕,早已在更早的惨烈搏杀中,与数倍于己的兽王同归于尽。
而这一切牺牲换来的,仅仅是让这座孤城,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雷音境的滔天怒火下,多摇曳了十五天。
朝廷的援军…依旧渺无音讯。
北方的天空,只有死寂。
希望,如同城墙上冻结的血泥,冰冷而坚硬。
……
城墙上空,那片被反复蹂躏的空间,早已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蛛网般的漆黑裂痕,那是法则碰撞留下的永久创伤。炼兽宗总舵主的身影悬浮在黑云之下,周身缭绕的墨绿色雷光依旧强横,只是那巨大的、如同漩涡般的墨绿色眼眸深处,也终于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烦躁!
他从未想过,区区一座边陲孤城,一群最高不过钢骨境的蝼蚁,竟能在他亲自出手下,支撑如此之久!这对他雷音境的威严,是莫大的亵渎!
“林!自!强!” 冰冷滑腻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如同毒蛇吐信,在昏沉的天地间回荡,“本座的耐心…已经耗尽!今日,便是你这蝼蚁和这座污秽之城…彻底化为齑粉之时!”
随着话音,他双手猛地合拢!掌心之间,那团深邃如墨、内部亿万毁灭电蛇疯狂窜动的寂灭雷球再次凝聚!但这一次,雷球不再是拳头大小,而是膨胀到了磨盘般巨大!散发出的毁灭气息让整座府城的地基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空间在雷球周围无声湮灭,露出后面更加混乱狂暴的虚空乱流!雷球核心,一点纯粹到极致的墨绿色光芒亮起,仿佛浓缩了整个死亡之海的怨毒与毁灭意志!
雷音境杀招——寂灭归墟!
他要一击!将林自强!将那座碍眼的巨鼎!将整个海陆川府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连空间乱流都不留!
恐怖的威压如同亿万座冰山轰然压下!下方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再次大面积崩塌!无数苦苦支撑的军民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碾过,瞬间瘫软在地,口鼻喷血,眼神涣散!林大山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液,身体剧烈抽搐,与巨鼎的最后一丝联系彻底断绝!镇府巨鼎发出一声哀鸣,光芒彻底熄灭!
林小树被这威压死死按在冰冷的血泥中,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那不断放大的、吞噬一切的毁灭雷球,以及…雷球前那道依旧挺立的、伤痕累累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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