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东门,在清晨微寒的海风中敞开着。曾经被炼兽宗妖兽撞得摇摇欲坠的残破门洞,如今被粗糙的木料和碎石勉强加固,更像是一道巨大的伤疤,无言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
门洞外,一支十人左右的轻骑,簇拥着新任的潮州东路行军司马曹震。他身上的甲胄已经换过,比海城守将的制式更加精良,却掩不住那股风尘仆仆与由内而外的疲惫。他骑在马上,最后回望这座在焦土与废墟中艰难喘息、却又透着一股子倔强生机的城池。
目光扫过残破的城墙,扫过城内新立起的、沉默的忠烈祠轮廓,最终,定格在城守府前那片空地上。那里,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林大山,依旧穿着那身沾满炉灰和汗渍的粗布短褂,空荡荡的左袖管用一根布带扎在腰间。他仅存的右手,垂在身侧,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烫伤的疤痕。他脸上那道巨大的疤痕在晨光下依旧狰狞,但眼神却沉静得如同深海,仿佛昨夜那道明黄的圣旨和手中沉重的指挥使印信,只是在他这块顽铁上又淬了一次火。
林自强站在父亲身侧,身形挺拔如新铸的长枪。玉骨大成带来的温润坚韧气息内敛,却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逼人,脸上那道深紫的疤痕也无法削减这份锐气。剿兽司都尉的深青色卷轴被他随意地塞在腰间,仿佛那只是一件寻常的工具。
曹震的目光与林家父子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托付与告别。他看到了林大山眼中那份沉凝如山的担当,看到了林自强眼底燃烧的决然战意。他猛地一抱拳,动作牵动了脸上那道巨大的伤疤,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狠狠一勒缰绳!
“驾!”
战马嘶鸣,载着这位带着满身伤痕与不甘离开的将领,冲出了东门,卷起一路烟尘,很快消失在通往祯州的官道尽头。
海城,这座刚刚失去旧主、迎来新主的边城,在短暂的沉寂后,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骤然喷发出惊人的能量!
城守府那扇被血火熏燎得漆黑的破败大门,被彻底卸了下来。府衙前的空地,成了临时的点兵场。
林大山和林自强,这对在废墟中破茧而出、如今手握海城最高权柄的父子,并未高坐堂上。他们站在空地中央,站在所有海城军民的目光焦点之下。
林大山仅存的右手,高高举起一面旗帜!
那旗帜,并非崭新。旗面残破不堪,布满刀痕箭孔和焦黑的灼烧痕迹,边缘撕裂如锯齿。原本海蓝色的旗面早已被血污浸染得看不出本色,唯有中间那个巨大的、用金线绣成的“海”字,虽然同样布满污迹和破洞,却依旧顽强地透出昔日的光泽,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这是海城县卫所残存的、最后一面军旗!在炼兽宗第一次破城的血战中,被一名濒死的老卒死死护在身下,才未被兽爪彻底撕碎!
“海城卫!”林大山的声音嘶哑,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嘈杂。他仅存的右臂肌肉贲张,将那面饱经风霜、承载着无数英魂的残破战旗,稳稳地插在了点兵场的中央!
旗帜插下的瞬间,整个点兵场,落针可闻!所有望向那面残旗的目光,都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悲伤,有敬畏,更有一种被点燃的、滚烫的血性!
紧接着,林自强上前一步。他没有举旗,只是缓缓拔出了腰间那柄跟随他经历两场血战的佩刀!刀身布满细密的豁口和卷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光泽。他猛地将刀尖斜指苍天,玉骨大成的气息再无保留,轰然外放!一股沉凝如山、锐利如枪的磅礴气势瞬间笼罩全场!
“剿兽司!”他的声音清朗而冷冽,如同刀锋出鞘的铮鸣,“凡我海城子弟,凡有血性男儿,凡欲报血仇、卫家园、诛妖邪者——入列!”
没有冗长的动员,没有华丽的许诺。只有一面浸透鲜血的残旗,一把伤痕累累的战刀,以及父子二人身上那如山如岳、破境重生的磅礴气势!
这,便是最好的檄文!
“海城孙氏粮行,献粮八百石!族中适龄子弟三十二人,愿入海城卫!”一位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孙氏族长,在老仆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林大山面前,深深一揖,声音洪亮。
“海城‘威远’镖局,镖师一十二人,趟子手二十八人,皆入行伍!另献精铁五百斤!”威远镖局的总镖头,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声如洪钟,身后跟着一群气息彪悍的汉子。
“海城‘震山’武馆,馆主携弟子四十八人,愿入剿兽司!习武之人,当诛妖邪!”震山武馆的馆主,一个精瘦如铁的老者,抱拳沉喝,身后弟子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稳。
“海城盐帮,出船五艘,壮丁百人!水里来火里去,听凭林都尉调遣!”盐帮的龙头,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拍着胸脯吼道。
“还有我们!”
“算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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