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还残留着玉简的灼热,那股温度像是顺着血脉爬进了骨头缝里。我站在明德堂门前,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
门内灯火通明,人声浮动,却压不住那一道道藏在暗处的目光。我没有迟疑,抬步跨过门槛,裙摆扫过门槛边缘时轻轻一滞,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
镇魂令在识海中浮了一瞬,又沉下去。
南宫景澄坐在主位上,见我进来,唇角微扬。他没有起身,只是朝我伸出手,姿态亲昵,像在唤一只听话的鸟。
我走过去,在他身侧落座。椅子刚碰上膝盖,就听见梁上传来一声极轻的摩擦音——是靴底蹭过木梁的声音。眼角余光扫去,东南角的雕花横梁后,一道黑影贴着柱子静立不动。再往左,屏风两侧、廊道转角,每隔几步便有一人,衣袖宽大,手不离腰间。
全是暗卫。
他们不动,不语,甚至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可我能感觉到那些视线正一寸寸地刮过我的衣襟、手腕、袖口。尤其是右袖——那里藏着玉简,此刻正隐隐发烫。
我垂下眼,借着端茶的动作将左手掩在袖中,指尖触到玉简表面。它比刚才更热了些,像是被什么力量慢慢唤醒。而每当厅中乐师拨动琴弦,奏出一段特定旋律时,它的震颤就会清晰一次,像是回应某种节拍。
南宫景澄忽然笑了。
他端起酒杯,与身旁一位大臣低语几句,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楚:“九星归位,只差一环。”
那大臣神色微紧,连忙举杯附和:“王爷天命所归,此局已定。”
南宫景澄饮尽杯中酒,嘴角笑意未散,眼神却冷得像冬夜井水。那一瞬,他的目光掠过我,停在我袖口褶皱上,停留了半息。
我低头抿了一口茶,热水滑过喉咙,却没能压住心底那根绷紧的弦。
镇魂令再次浮现,无声无息地悬于识海中央。我闭眼一瞬,默念心法,引出一丝净灵火,悄然探向四周。
空气中有东西不对劲。
不是怨气那么浓烈,也不是死魂残留的腥浊,而是一种……被刻意掩盖过的阴寒痕迹。它藏在东南角梁上,像是有人用符纸强行封住了某处裂口,但仍有细微邪能渗出,如同地下暗流,在寂静中缓缓蔓延。
我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
这时,南宫景澄侧过身来,声音轻柔:“今日穿得这般素净,可是心中有事?”
他的手指搭在我腕上,温热,却让我脊背一凉。
我没有抽手,反而轻轻一笑:“王爷教诲,臣妾不敢忘。越是盛典,越该守静。”
他眸光微闪。
这句话,是他自己说过的。前些日子他在书房训斥一名侍女时曾言:“藏拙者久安,锋芒者早夭。”如今被我原样奉还,他显然没料到。
片刻沉默后,他低笑一声:“你说得对。”
话音落下,他却没有收回手,反而拇指在我脉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一瞬,袖中玉简猛地一跳,热度骤升!
我几乎要握不住茶杯。
但他很快松开了,转头对乐师道:“换曲。”
乐声一变,从悠扬转为低沉,鼓点缓慢而沉重,像是踩在人心上。与此同时,玉简的震颤频率也变了,不再是断续的跳动,而是持续不断的微颤,如同被什么牵引着共振。
镇魂令在识海中轻轻一旋,银光掠过——
**东南梁,三步距,有封印裂痕。**
我记下了位置。
目光顺势扫过全场,暗卫站位并非随意分布。三人一组,呈三角形守在关键方位:门口、屏风后、横梁两端。其中最靠近东南梁的那名暗卫,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短刃上,袖口露出半截青铜护腕,样式古旧,纹路如锁链缠绕。
那是贺程王府直属死士的标记。
他们不隶属府衙,不受律法约束,只听南宫景澄一人号令。若今夜真要启阵,这些人必会参与清场或镇压异动。
我慢慢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划了一圈。
南宫景澄又与另一位大臣交谈起来,语气平和,谈的是今年春税减免之事。可他说每一个字时,嘴角都不曾真正弯起,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僵硬地挂在脸上。
而每一次他开口,玉简的震颤都会随之增强一分。
这不是巧合。
我在袖中悄悄掐了个诀,借着衣料遮掩,将一丝净灵火注入玉简。它原本只是传递信息的媒介,但现在,它成了探测阵法波动的引子。只要南宫景澄继续调动能量,玉简就会持续反馈。
果不其然,片刻后,玉简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不是来自上方,而是地下。
我心头一沉。
阵眼不在厅内,而在地底。东南梁上的裂痕,恐怕只是泄露的一角。
南宫景澄忽然转头看我:“你在想什么?”
我回神,迎上他的视线:“臣妾在听王爷说话,只是这曲调有些扰神,一时走了思。”
“扰神?”他轻笑,“你觉得这音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