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伶的笑声像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林一的神经上。
典狱长,卡恩。
这个名字像一块沉重的铁,砸在林一死水般的心湖里,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他只是一个囚徒。
卡恩是这座金属坟墓的神,是规则的化身。
让神绝望?
“这办不到。”林一的声音平直,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常识,“我接触不到他。”
“办不到?”伶的笑声里多了一丝尖锐的愉悦,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给了你钥匙,你却告诉我门锁着打不开?”
“我的孩子,你还没明白你现在是什么。”
“你不再是囚徒林一了。”
“你是行走的瘟疫,是秩序的蛀虫。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规则的挑衅。”
黑暗深处,那股吞噬了刘成绝望能量的气息,似乎又壮大了一圈。
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需要一个方法。”林一没有被她的气势影响,他只关心事实。
“方法?”伶拖长了语调,“方法就在你的脑子里。在你那个越来越有趣的垃圾场里。”
“你吞噬了别人的绝望,也收下了他们的记忆。那些没用的,温暖的,琐碎的垃圾……难道就真的只是垃圾吗?”
“去翻翻看。”
“每一个囚徒的眼睛,都像一台摄像机,记录着这里的一切。他们或许没见过卡恩本人,但他们见过卡恩的影子。”
“他的卫兵,他的命令,他留下的痕迹……”
伶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卡恩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台完美的机器。但任何机器,只要运转,就会有磨损,有痕迹,有无法掩盖的……习惯。”
“去找到那个习惯。”
“然后,像白蚁一样,从那道最微小的裂缝里,钻进去,啃食他坚硬的内核。”
“我要的,不是你冲到他面前去打败他。我要你……污染他。”
“用混乱,去污染他的秩序。”
“用疯狂,去污染他的理性。”
“用他最鄙夷,最憎恨的东西,把他变成他最讨厌的模样。”
伶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后化为一声满足的叹息,消失在黑暗里。
她吃饱了,需要消化。
禁闭室的门,发出沉闷的机括声,缓缓打开。
惨白的光线,再次刺入林一的眼睛。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走出去。
他闭上眼,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那个堆满了尸体、药味、小女孩的期盼和阳春面热气的垃圾场。
他开始翻找。
像一个耐心的拾荒者,在无数发臭的,无用的信息里,寻找着伶所说的那道“裂痕”。
刘成的记忆,太新,太干净,只关于他自己和家人。
第一个被他吸干的囚徒,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林一的意识继续下沉,触碰到了更多,更驳杂的东西。
那是他走过平台时,那些囚徒无意中泄露出的,被晶体捕捉到的情绪碎片。
恐惧,麻木,怨恨……
这些情绪碎片里,包裹着无数残缺的画面。
一个穿着狱警制服的男人,在角落里偷偷交易着违禁的浓缩营养膏。
两个囚徒在深夜里,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用磨尖的牙刷柄互相捅刺。
疤脸在殴打一个新来的囚犯,抢走了他藏在鞋底的,一张女人的照片。
画面飞速闪过。
混乱,肮脏,毫无价值。
就在林一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画面,突然定格。
那是一个瘦小的,戴着眼镜的男人,他似乎是这里的“老人”,已经进来很多年了。
他的绝望很淡,像一杯兑了太多水的酒,几乎尝不出味道。
但在他的记忆碎片里,林一看到了一个重复出现的场景。
每周二的下午三点。
无论天气如何,无论监狱里发生了什么,典狱长卡恩,都会独自一人,走进位于监狱A区顶层的温室花园。
那是整个监狱里,唯一有“生命”的地方。
卡恩会在那里待上整整一个小时。
不带卫兵,不带通讯器。
就一个人。
这个记忆碎片的主人,曾经是负责打理温室的园丁,所以他知道这个雷打不动的习惯。
后来他犯了错,被剥夺了这份工作,沦落到了这个平台。
温室花园。
每周二,下午三点。
林一睁开了眼睛。
他找到了那道裂缝。
今天,就是周二。
现在是上午十点。
他还有五个小时。
林一走出禁闭室,回到了平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敬畏,恐惧,还有一丝病态的好奇。
林一无视了这些目光。
他的视线,直接锁定了那个抱着断臂,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疤脸。
他走了过去。
周围的囚徒,像遇到激流的鱼群,纷纷向两边退避,给他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疤脸听到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