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清凉圣境,文殊道场。山间自古流传一偈语:“文殊大愿深如海,凡踏台山必得见。”说的是大智文殊师利菩萨曾发宏愿,凡以诚心踏上五台山一步者,无论贤愚贵贱,菩萨必现化身亲予接引点化。然菩萨化身千万,或为贩夫走卒,或为老妪稚童,或隐于草木,或化于风云,俗眼难辨,往往当面错过,唯有大机缘者,事后方知端倪。
**其一:吝啬商人与卖香老妪**
晋中富商周守财,家资万贯却吝啬成性,一毛不拔。其母病笃,延医用药耗费甚巨,周守财心疼如刀割。闻五台山文殊灵验,若能求得菩萨保佑母亲痊愈,岂非省下无数药资?遂携少许香烛,跋涉而来。
行至台怀镇,一破旧香烛摊前,一鹑衣百结、满面尘灰的老妪颤巍巍招呼:“官人,买炷好香吧?拜菩萨心诚,香也要诚。” 周守财瞥见摊上香粗劣,鄙夷道:“你这香,灰黑味呛,怕不熏着菩萨?” 老妪也不恼,枯手拿起一束其貌不扬的细香,慢悠悠道:“香不在贵贱,在人心净秽。官人心中只算着药钱,那供佛的香火,怕也染着铜臭算计哩。”
周守财被说中心事,面红耳赤,怒斥:“老乞婆胡吣!” 丢下几枚铜钱,夺过一束最便宜的粗香便走。至菩萨顶,点燃那香,青烟袅袅,竟异常呛人,熏得他涕泪横流。恍惚间,那烟雾竟化作母亲病榻上痛苦呻吟的模样,耳边响起老妪的声音:“省下的药钱,买得回母亲的命么?省下的诚心,菩萨又如何受用?” 周守财如遭棒喝,冷汗涔涔而下。再看手中香,灰烬烫手,竟在掌心烙下一个浅浅的铜钱印记!
他猛地抬头,想起镇口老妪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寒毛直竖。再不顾吝啬,狂奔下山,重金延请名医,倾尽家财为母治病。母亲竟奇迹般好转。周守财重返五台,寻那老妪欲谢点化之恩,香坛早已无踪。旁人说,此地从未有过那样一个卖香的老婆婆。他摊开手掌,那铜钱烙印灼灼发烫,正是菩萨当头棒喝,破他心中最坚固的悭吝之壳。
**其二:狂生与砍柴樵夫**
江南才子柳文渊,恃才傲物,自诩文章魁首,功名唾手可得。此次赴京赶考,特绕道五台,非为拜佛,实想效仿古人“题诗惊神佛”,留名圣山。行至东台望海峰,见一虬髯樵夫,背负巨捆柴薪,步履沉稳,踏雪而行。柳文渊见其粗鄙,随口吟道:“莽汉负重走寒山,哪知峰顶有奇观?徒然筋骨作牛马,不识文华照宇寰。” 语带讥讽。
樵夫闻声止步,放下柴捆,抹了把汗,竟朗声笑道:“秀才好诗!不过依俺看,这山间万物,亦有大文章。你看那山石嶙峋,可是造化之笔锋?松涛阵阵,可是天籁之文章?云海翻腾,可是泼墨之画卷?俺砍柴,观山石之筋骨,听松涛之韵律,看云海之气象,心中亦有锦绣哩。” 言罢,竟随口吟出几句:“斧劈寒崖筋骨露,担挑日月两肩霜。松涛洗耳文章老,云海涤心天地宽。”
柳文渊大惊,此等胸襟气魄、质朴雄浑的诗句,远超自己那点雕虫小技!他自负的才情,在这樵夫面前显得如此狭隘轻浮。顿时面红耳赤,汗出如浆。樵夫哈哈一笑,复又背起柴捆,踏雪高歌而去,歌声苍劲,回荡山谷:“莫笑砍柴一莽夫,心中有佛自通途。锦绣文章何处觅?五台云海是经书!”
柳文渊呆立雪中,如痴如醉。那樵夫的身影融入山岚,歌声犹在耳畔。他幡然醒悟,撕碎随身携带的狂傲诗稿,朝着樵夫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揖。入京后,他文风大变,质朴沉雄,竟高中探花。每每与人言及五台奇遇,皆叹:“那山中樵夫,定是文殊化身!一担柴薪,几句俚语,挑碎了我的贡高我慢,让我看见真正的‘大块文章’!”
**其三:求子妇与稳婆**
平阳府妇人李氏,嫁入夫家十年无出,受尽白眼。听闻五台山送子观音灵验,遂三步一叩,苦行朝山。行至半山,腹痛如绞,竟是要临盆!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李氏绝望哀泣。忽闻一阵清脆铃响,一青衣老妇挎着药箱健步而来,面容慈和:“娘子莫慌,老身乃山中稳婆,专接难产。”
老妇手法娴熟,指挥李氏丈夫寻来温水,就地于避风石后铺开洁净布单。山风凛冽,老妇却气定神闲,口中念念有词,似诵经又似安慰。李氏痛极恍惚,只见老妇眼中似有温润慈悲的光芒,如菩萨低眉。随着一声清亮啼哭,婴儿顺利降生。老妇用山泉水洗净婴孩,裹入温暖布包,递给李氏:“是个大胖小子!菩萨慈悲,不负诚心人。”
李氏夫妇感激涕零,欲问姓名重谢。老妇摆摆手,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台顶:“谢菩萨去吧。记住,此子乃菩萨所赐,要好生教养,令他知善向佛,便是报恩。” 言毕,挎起药箱,循着小径飘然而去,身影转眼没入云雾,唯余清脆铃声袅袅,似从云端传来。
李氏一家拜谢菩萨后下山,四处打听山中那位救命稳婆,山民皆摇头:“这山高路险,哪有什么常住的稳婆?” 李氏方悟,那雪中送炭、妙手回春的老妇人,定是菩萨悲悯,化身前来救她母子性命!怀中婴儿安然酣睡,小脸如莲瓣般纯净。李氏自此虔信佛法,家中常年供奉文殊,教导儿子终身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