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布江达那片被雪山和森林环抱的土地上,住着一个名叫普布的木匠。普布手艺好,人又老实,方圆百里的寺庙和乡亲们,谁家要做个木碗、雕个柜子,或是给寺庙里修缮一下梁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普布一生最大的骄傲,就是他的手艺从未出过差错,他刻下的每一刀,都像他的人一样,稳稳当当,板板正正。
这一年,山脚下的尼玛堆小寺要新添一个巨大的转经筒。这可是个大工程,寺庙的老喇嘛把全村最好的木料都找来了,最后把最重要的雕刻任务交给了普布。老喇嘛郑重地对他说:“普布啊,这经筒上要刻的是《度母心经》,是护佑一方水土,特别是保佑孩子们平安顺遂的经文。你这一刀一刀,刻下的不只是木头,更是咱们的念想和祈愿,千万不能有半点马虎。”
普布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接下了这个活儿。他把自己关在工坊里,点上酥油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一直干到星星挂满夜空。工坊里只有“吱呀”的推刨声和“笃笃”的雕刻声,那声音,就像普布专注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巨大的经筒坯子在普布手中渐渐显露出圆润的轮廓。他开始雕刻经文,每一个藏文都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在他的刻刀下绽放。他刻得极其用心,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不是在雕刻,而是在与神佛对话。
然而,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那天下午,普布正在雕刻一句关键的祈愿文——“远离灾厄,聪慧健康”。或许是连日劳累,或许是窗外一只调皮的松鼠跳过枝头惊扰了他,总之,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手微微一抖,刻刀滑开了一丝。
等他回过神来,心里“咯噔”一下。坏了!那个“灾”字,被他多刻了一刀,看上去竟有点像个“财”字。整句经文的意思,从“远离灾厄”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谁也看不懂的怪词。
普布的脑袋“嗡”地一下,瞬间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着那个错字,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这可怎么办?这经筒是要供在寺庙里,接受万人朝拜的,刻错了经文,那是对神佛的大不敬,是会遭天谴的!他这个一辈子的好名声,算是全毁了。
他想把整块木头废掉,可这是寺庙找了很久才有的上好木料,而且工期也快到了。他想补救,可这经文一旦刻错,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复原。普布急得在工坊里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不敢声张,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刻。他把剩下的经文刻得无比完美,希望能用后面的工整来掩盖那一个刺眼的错误。可他心里明白,那道错痕,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经筒完工那天,他把它用布蒙上,交给了寺庙,连头都不敢抬。
老喇嘛和乡亲们看到新经筒,都赞不绝口,夸它雕工精湛,气势庄严。只有普布自己,站在人群角落里,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沉得喘不过气。他总觉得,那经筒上有一双眼睛在无声地指责他。
奇怪的事情,就从那天晚上开始了。
经筒被安放在寺庙的转经廊里,白天,信徒们来来往往,推动着它,发出“嗡嗡”的声响,一切如常。可一到夜里,万籁俱寂之时,寺庙里守夜的喇嘛总会听到一阵轻微而持续的“咕噜咕噜”声。
起初,老喇嘛以为是风吹动了经幡,没太在意。可接连几晚,那声音都在子时准时响起,平稳而有节奏,就像有人在夜里悄悄地、一遍又一遍地转动着经筒。
终于,老喇嘛忍不住好奇,在一个深夜提着酥油灯,悄悄来到了转经廊。月光从天窗洒下,照亮了那个巨大的经筒。老喇嘛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个需要两三个成年人合力才能推动的经筒,此刻正自己缓缓地、平稳地转动着!它转得不快不慢,庄严而神秘,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它。
老喇嘛惊得合不拢嘴,他围着经筒转了好几圈,既没有看到机关,也没有感觉到风。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转动的经筒,能感觉到一股温润而柔和的气息从木头里传来。他明白了,这经筒,是生出灵性了!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个工布江达。人们纷纷议论,说这是普布木匠的手艺感动了神佛,让经筒活了过来。普布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他比谁都清楚,这灵性,恐怕不是因为他的手艺,而是因为那个刻错的字!他整天坐立不安,生怕这经筒的灵性会带来什么灾祸。
就在这时,村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村里有个叫卓玛的小姑娘,才五岁,最近晚上总是做噩梦,半夜里惊醒大哭,说梦里有黑影抓她。她的阿妈阿爸想尽了办法,请喇嘛念经,用圣水擦拭,都不管用。小卓玛一天天消瘦下去,眼圈黑黑的,没了精神。
一天夜里,小卓玛又从噩梦中哭着醒来。她的阿妈心疼地抱着她,哼着摇篮曲,却怎么也哄不好。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张小小的、散发着淡淡檀香味的木片,竟从窗外飘了进来,轻轻落在了小卓玛的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