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动作一顿,看向被搁在一旁的玉弓:“是你在说话?”
“不然呢?” 日落弓有些无奈,“看左边,那里有一道少裂缝,你的手指应该能勉强扣住。”
白薇依言看去,果然找到了一丝缝隙。
她再次尝试,同时费力地将沉重的日落弓先推上一个稍高的位置,自己再一点一点挪上去。
“谢谢。”她喘着气说。
“……我只是不想你带着我一起摔下去。” 日落弓的声音闷闷的。
才走了没多久,白薇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
她在山上发现几棵野果树,眼睛顿时亮了。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不认识的果子,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放心,没毒。” 日落弓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味道酸涩了点。”
“你怎么知道?你一把弓也吃东西?”
白薇小口咬了下去,果然酸得她皱起了小脸。
“我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见过的比你吃过的……算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夜晚的山风很大,白薇蜷缩在巨石凹陷处,把日落弓紧紧抱在怀里,冷得瑟瑟发抖。
“冷就靠紧些。”
白薇想到这把弓身上白寒意摇了摇头,“已经很冷,我不想更冷。”
“不会冷的,过来。”
白薇摇头,“不去。”
日落弓无奈,“你看我都变色了,你摸摸是热的。”
白薇这才伸手摸去,果然日落弓是热的。
虽不炽热,却足以驱散寒意。
“你……你在发热?”她惊讶地问,顺便将弓抱在了怀里。
“消耗一点点仙力而已,省着点用。” 日落弓的语气依旧平淡。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上,又下起雨来。
山路变得泥泞不堪。
在一次脚滑中,白薇惊叫着滚下陡坡,幸好被一丛灌木拦住。
日落弓也脱手飞出,卡在了石缝里。
她不顾疼痛,慌忙爬过去,小手死死抓住弓臂,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拔。
“咳咳……你没事吧?”她成功拔出弓后,第一反应竟是检查弓身有无损坏。
日落弓沉默了一下,才回应:“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手在流血。”
“没事,不疼。”她咧咧嘴,胡乱抹去手上的血污,重新将弓紧紧抱回怀里。
“……倔强的小家伙。”
一个月,两个月时光流逝。
她的衣服早已褴褛如碎布,脚上的树皮鞋也磨得破烂不堪,脚底板结满了厚厚的老茧与新伤叠加。
头发乱糟糟地黏在一起,脏污的小脸上,只剩下一双因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依然明亮。
上山,一定要上山,这个信念支撑着她。
期间,日落弓不再仅仅是沉默的旁观者。
它会提醒她前方的落脚点,会告诉她哪些藤蔓足够结实,会在她精疲力尽时说几句算不上鼓励,却让她感到并非孤身一人的话语。
“往右三步,那里的岩石更稳固。”
“抓紧那根青藤,对,就是这样!”
“……休息一下吧,天快亮了,野兽也回巢了。”
终于,她靠着最后一根坚韧的藤蔓,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翻上了不君山真正的山门平台。
像一摊烂泥般瘫倒在地,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那双手,还将日落弓护在怀里。
山门高耸,白玉为柱,流动着温润的光泽。
顶上的金匾在云霭中若隐若现,金匾上只有三个大字:不君山。
几名守门弟子白衣拂动,正低声谈笑。
忽然,他们齐齐顿住,一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影子,正从最后一级石阶上艰难地爬上来。
那是个瘦小的身子,衣衫褴褛,沾满干涸的泥泞和暗色的污渍。
乱发纠结,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几乎与她等高的古朴长弓,弓身黯淡。
“哪里来的小乞儿?”一个弟子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挥袖,像要拂去不洁之物,“不君山岂是你能踏足之地?速速离去!”
那小小的身影晃了一下,随即用弓支撑着地面,挣扎站直。
她抬起脸,嘴唇干裂,声音因长久的沉默和缺水而变得有个粗粝:“我……我要拜见……求仙君……收下我……”
旁边一位面容稍善的弟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些:“小娃娃,收徒大典三日前就已结束,山门已闭,你……还是回去吧。”
结束……了吗?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三个月来的画面在脑中浮现。
刺骨的寒风,磨破的手指,滚落山崖的瞬间,饿得啃食苦涩野果的滋味……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难道就换来这一句轻描淡写的“结束了”?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粗糙的弓身上。
“小日落,”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你看,我不是不努力,我是来晚了……这就,怨不得我了吧?”
其实抛弃日落的要求,她也不太甘心。
被她紧抱着的日落弓,那沉寂的弓弦轻微颤动了一下。
日落听到了,它比白薇更难过。
为了这个机会,溯洄牺牲了自己的器灵,它也耗尽了积攒万载的仙力。
它等了万年,等到了身负大功德的白薇,拼尽所有扭转时空,本以为能挽回那场倾天之祸,可如今从第一步就失败了……
难道一切真的无法改变吗?
一股深彻悲恸,从弓身弥漫开来。
那悲伤太过浓烈,直直撞入白薇的心底。
她鼻子一酸,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一把弓会有这么浓烈的情绪,会这么难过?
就好像……它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
白薇不懂,却本能地将它搂得更紧。
小小的手臂环抱着冰冷的弓身,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份沉重的哀伤。
得不到日落耳它回应,她也不再等待。
白薇深吸一口气抬起脸,然后,她抱着弓,毫不犹豫地朝着山门内,屈膝跪了下去高声大喊:
“求仙君收下我!”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白玉砖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不管不顾,抬起,又磕下。
“求仙君收下我!”
又是一声。
一下又一下。
洁白的玉砖上,隐约沾上了一抹淡淡的红痕。
周围的弟子们安静下来,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