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承天地,平中原,定北疆,安南域,四海安定,承前朝之统,正华夏之衣冠,定国号为齐,年号元贞。】
元贞元年·春·廿一,长公主李氏女华,奉皇命平定北疆,尽诛董贼,被困麦城……守城三月,城破,长公主败亡。先锋将军宋氏剪离,为护长公主,亡于董贼之手。
元贞元年·秋·一十八,大将军吴守义带领三军平乱诛贼,天下始定。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追封李氏女华为大长公主,以帅礼,葬于山海关……】
“哈哈哈……我儿死了,剪离没了,他还要将我的孩子送去边疆,哈哈哈……李时煜,你真的够狠的……”锦衣华服的女子,癫狂的笑着、哭着,发髻散乱,金钗玉钿跌了一地,哀戚悲嚎声、癫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
“夫人。”翡翠面露担忧,想要扶起女子,却被对方狠狠推开。
“夫人?我算个什么夫人?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算什么夫人?”
翡翠含着泪,终究不忍对方如此癫狂,糟蹋自己的身子,强硬的抱住了对方。
“娘子,大姐儿与宋将军没了,但你还有两个哥儿呀,你要为他们想一想呀,他们才十二岁,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们去封地受苦吗?”翡翠哽咽的劝道,她跟了主子二十多载,伺候了小主子十余年,小主子没了,说是战死却死得蹊跷,她也痛心。但是,却不能放任主子闹下去,小主子没了,还有两个哥儿需要照顾,至少主子还有个念想。
见妇人还要挣扎,翡翠厉声道:“娘子!姐儿没了,仇人还在,你要为姐儿报仇呀。姐儿生前,最疼两个哥儿,现如今,奸人作祟,还要对两个哥儿出手,难道你就忍心让姐儿死不瞑目吗?”
妇人听了此言,不再挣扎,浑身发软,瘫软在翡翠的身上。
“对,念儿没了,剪离没了,我还有乾儿、澹儿,念儿最疼她弟弟了,我不能让念儿失望。”妇人恢复了理智,充血的眼瞳中满是恨意,咬牙切齿道:“王家,我要你血债血偿。”
翡翠闻言,神色一动,她想说,小主子之死,王家应该是被人推出来顶锅的,毕竟,王家继承人王泗安也死在了麦城。
但是,翡翠什么也没说,如果恨王家能让主子心里好受,那便恨吧。
“翡翠,替我梳妆,去求见陛下。王家害死了我女儿,现如今,又要让我儿子去边疆送死,我若不做些什么,枉为人母。”妇人眼瞳亮得惊人,更显她面颊凹陷吓人。
翡翠应声,忙叫人进来伺候。
八个小宫人端着热汤、面脂等物走进殿内,个个屏息敛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这些日子,昭阳夫人一直疯疯癫癫的,之前几个值守的宫人,因为没有照顾好昭阳夫人,被陛下处死,现在这几个宫人,都是新调派来的,个个战战兢兢的。
翡翠拿着红木梳,替昭阳夫人梳头,却瞧见她保养得很好的乌发中掺杂了不少的华发,不由得鼻子一酸,泪珠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翡翠小心的将华发藏进黑发里,昭阳夫人却道:“不用藏,就露出来吧。”
清醒后的昭阳夫人,冷静得吓人,算计着这白发,能不能让那狠心的帝王心软两分。
“咳咳……”长春宫内,传来阵阵咳嗽声。
一个花白头发一身宫装的老妇人,因为着急步履有些不稳,进殿后径直往内殿而来,两旁的宫人忙给她打帘子。
齐妈妈将方才宫人传来的消息,告知现如今已经成了太后的杨夫人。
“太后娘娘,福阳宫那边传信来,昭阳夫人已经清醒了,现传唤人洗漱,说是要求见陛下。”
“咳咳……她到底是撑了过来。”床幔后的太后说着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齐妈妈叫守着床榻的宫人拉开帷幔,瞧见了床榻上消瘦得吓人的杨太后,心疼极了。
齐妈妈忙叫宫人端一杯川贝枇杷膏水来,给杨太后润嗓子,小声道:“她到底不止小主子一个孩子,为着两个哥儿,她也会撑过来的。而且,前朝那边,有人上书,让两个哥儿提前就番。乾哥儿不提,就澹哥儿那身子骨,边疆苦寒,只怕还不到边疆,人就没了。”
杨太后闻言,冷笑一声:“二郎倒是狠心。”
齐妈妈没有搭话,现如今对方是皇帝,太后可以说,她一个掌宫女官,可不敢接话。
杨太后又问:“麦城那边,可传信来没?我不相信,女华会死于一时疏忽,她十四岁就从军,十六岁上了战场,大大小小的战打了上百场,最是小心谨慎不过,咳咳……怎么会在攻打麦城的时候倏忽,错判军情,导致被困麦城,弹尽粮绝而亡,咳咳,又是谁阻拦了朝廷派去的援军?”
齐妈妈接过宫人端来的茶盅,扶着杨太后,伺候她喝了一些水。这才回道:“麦城城破那一日,一城之人死了十之八九,咱们的人,都没了。查了半天,只查到了王家身上。而且,前朝那边有传言……”
“传了什么?”杨夫人冷冷的问道。
齐妈妈迟疑后,才道:“据后边朝廷派去的援军说,麦城粮尽,小主子以人充作军粮,这才导致麦城十室九空,未留下几个活口,说小主子有伤天和……才遭了天谴,没等到援军。”
杨太后闻听此言,手中的水盅捏碎,白瓷碎片刺入她干瘦的手掌,鲜血顺着碎片落下。
齐妈妈惊呼一声:“娘娘!”又忙唤宫人,“快传太医!”
杨太后浑然没有管受伤的手,只冷笑道:“好好好,他们害死女华不够,还要让女华背上这千古骂名,来日史书上,又该如何诋毁我的女华!去叫杨清来,我要问问,他们儒家到底想要干什么!”
“娘娘,奴婢立即叫人传杨大人进宫,娘娘你快松手。”说着,齐妈妈忙用劲儿掰开杨太后的手,血糊糊的一片,隐约可见带血的掌骨。
“娘娘,你就是再气,也别糟蹋自己的身子呀!”齐妈妈泣不成声,又着急的对宫人道:“太医呢,太医!”
杨太后冷笑一声:“女华死了,我又何必苟活于世,不过,我不会如了那些人的意,他们想给女华身上泼脏水,想要女华身前死得冤枉,死后还要背负骂名,我怎能让这些贼子如意?”
齐妈妈已经听出了杨太后心中的死志,泣不成声:“娘娘,小主子没了,你心疼,但你有要为小主子想想,没了你,那些人会怎样糟蹋小主子的名声?小主子在时,他们就不服小主子,现如今更是要往小主子身上泼脏水,娘娘你舍得你养大的孩子,死不瞑目吗?”
一句句诘问,是悲恸与无奈。
杨太后红了眼眶,那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忍心让她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