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害怕他的母后,
可是他不怕,他上前凝视着武媚娘,
“母后自己所行所为,实在不得不让儿臣曲解,或许儿臣并不是曲解呢?”
“弘儿,你终究还是太小,
不懂朝堂的波诡云谲,
你以为,这权力是母后想争就能争来的?
若不是你父皇信任,若不是母后有能力稳住局面,
早已被那些世家大族、
野心勃勃之辈吞噬得尸骨无存!”
“儿臣不信!”
李弘摇头,态度坚决,
“那些大臣皆是忠君爱国之人,怎会如母后所说那般狡诈?
分明是母后太过猜忌,
才会觉得人人都有二心!”
武媚娘看着儿子天真又执拗的模样,
心头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弘儿,你在东宫长大,
身边皆是顺耳之言,从未经历过朝堂的血雨腥风,”
她缓缓说道,语气中满是无奈,
“你以为的忠君爱国,
背后或许藏着无数的阴谋算计。”
李弘蓦然转身,袖拂案卷:
“母后不必危言耸听,
儿臣看来,母后这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母后乾纲独断已久, 本该还政于东宫!
儿臣不知道母后是何居心!”
坚强的武媚娘,她的心此刻也被她最爱的儿子伤的鲜血淋漓,
她最疼爱的儿子,从小温柔呵护的儿子,李弘,
竟然说她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说她贪念权势,乾纲独断!
尽管她拼命在内心告诫自己,弘儿还小,容易被小人蛊惑,
但谁能想到,就是这样十五岁的少年,说出来的话直刺她的心窝,
伤她至此!
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失望和怒火,对着李弘说道:
“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蠢!
因为你目光短浅,你只看见眼前的男尊女卑,只看见母后的女子身份,
看不见母后的雄才伟略,看不见母后的聪颖智慧,
看不见母后身后的光芒万丈!”
李弘身为武媚娘的长子,乃大唐太子,身受天下最优秀的文人教导,
武媚娘说他蠢,他怎么能忍受?
他现在武媚娘身前,他的身高已然高过他的母亲,
足以让他俯视武媚娘,
他目光中带着少年的叛逆和轻视,不理会已经愤怒到极点的武媚娘,
说道:“母后说我蠢?既然我蠢你又何必生下我!又何必让我来做这个太子!”
武媚娘僵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连疼痛都盖不住心口翻涌的寒意。
她望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少年,那张酷似李治的脸上满是叛逆与轻视,
如同匕首,精准剜着她最柔软的地方。
“何必生下你?”
她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失去了平日的皇后威仪和冷静,
眼底最后一点温柔被碾碎,融成冷光,
“当年母后怀着你时,遭人迫害,九死一生才保下你;
你幼时染病,母后三天三夜不合眼守着,
母后亲自教导你读书习字,事事亲力亲为,
你问母后何必生下你?”
她上前一步,语气陡然沉了下去,
这世间唯一能让她敛去锋芒、低声应对之人,
恐怕唯有李弘:“母后昔年护你周全、教你立身,
你怎么能拿着母后给你的性命尊荣,反戈相向,直戳母后心窝?
母后的心也是血肉所铸,你莫不是以为母后不会痛?”
“母后竟要用旧日母爱,胁迫绑架如今的儿臣!”
李弘眸中满是不屑,
“儿臣倒要看看,待母后将当初这点母爱消耗殆尽,还能凭什么让儿臣低头!”
在他看来,武媚娘分明是理屈词穷,才搬出过往情分妄图软化他。
他早已不是懵懂稚子,如今明辨是非、洞悉黑白,又岂会轻易妥协?
“若是可以,儿臣倒是盼望母后能够回归昔日温柔软和的娘亲之态!”
自然是回不去的,
武媚娘也断不肯再回到那般寄望他人、身不由己的境地。
昔年李治尚可为她遮风挡雨,如今龙体违和、缠绵病榻,
而李弘的肩膀尚显稚嫩,终究难以撑起她与孩子们的一片天。
如此局势,她半步也退不得!
武媚娘抬眸,手微微抬起,想要触碰儿子的脸颊。
李弘虽未躲闪,可他眼底的冰冷与脸上的漠然,让武媚娘收回了手。
她别过脸去,强压下喉间翻涌的涩意,
她虽爱他,可涉及到江山社稷,
她不能任由李弘任性,
她沉声道:
“太子今日之举,明显处事仍有疏漏,言语更是证明你思虑尚欠周全。”
言罢,她转向王延年,吩咐道:
“将奏折政务尽数搬至本宫寝殿,依旧由本宫批阅。”
“是,娘娘!”
王延年躬身领命,弯腰往李弘的书案走去。
李弘闻言大惊失色。
父皇明明已下诏令他监国,母后却如此霸道,竟不肯放权分毫,甚至要公然“抢夺”他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