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哀歌之力的侵蚀性与渗透性,远超他们最初的预估。
即便有着雪瑶持续输出的月华屏障进行净化与隔绝,即便有着叶辰以同源力量进行的精妙气息混淆,长时间暴露在这种高浓度的、直接针对灵魂的悲恸环境中,对众人的心神依旧是极其严峻的考验。
虎娃紧握着战斧的手臂肌肉虬结,额角青筋隐现,他那双原本清澈坚定的眼眸,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血红色的戾气。
他需要不断地在心中默念部族的守护誓言,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内心被那悲恸之力不断撩拨、放大起来的躁动、愤怒与毁灭冲动,每一次压制,都让他感觉精神如同被磨盘碾压过一般。
凛音的状况更为直接,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怀中的回响印记变得滚烫,那低沉的悲鸣几乎要与她的心跳同步。
她必须全力运转自身的感知天赋,才能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保持灵台的清明,分辨出真实的危险与悲恸之力制造出的灵魂幻听。
那感觉,就像是独自站在一场针对灵魂的、永不停歇的暴风雨中,还要努力保持平衡,寻找方向。
就连主要负责支撑屏障的雪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那清冷的月华之力虽然能有效抵御侵蚀,但本身也在被持续不断地消耗。
维持着笼罩五人的屏障,尤其是在穿越几个能量格外浓郁的节点时,月华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她光洁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并不轻松。
整个穿越过程,如同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死亡行进,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与沉重的压力。
冷轩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如同在每个人的心底直接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他们此刻正藏身于一道蜿蜒、潮湿的岩石裂缝深处,这裂缝像是被某种巨力强行撕开大地的一道伤疤,边缘粗糙,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裂缝外,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诡异天地。
暗紫色的天幕低垂,仿佛永远笼罩在黄昏与黎明的缝隙之间,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如同哀怨叹息般的灰色能量流,它们盘旋、扭动,发出若有若无的悲鸣。
而视野的焦点,正是冷轩所描述的那个“巨大的能量漩涡”。
叶辰顺着冷轩示意的方向,屏息凝神,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蛰伏的岩石。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部分视线,望向外界。
只见远处,大地仿佛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碗状盆地,盆地的中央,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暗紫色能量漩涡,正以一种缓慢而有力的节奏,如同心脏般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周围空间微微扭曲,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无数道更为纤细的暗紫色能量流,如同百川归海,从这片死亡之地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哀嚎着、挣扎着,最终被那巨大的漩涡无情地吞噬。
那漩涡的中心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某个充满无尽悲恸的深渊。
更令人压力倍增的是,漩涡周围悬浮着三道身影。
它们身披破烂不堪的黑色长袍,袍角在无形的能量风中猎猎舞动,露出其下若隐若现的、并非实体的幽暗躯壳。
它们手中持着扭曲如枯枝、顶端镶嵌着暗紫色能量宝石的法杖,周身散发着强大而阴冷的精神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波地冲击着这片区域。
它们低垂着头,兜帽下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只有偶尔亮起的、如同鬼火般的暗紫色光芒,显示出它们并非死物。
低沉而冗长的咒文从它们的方向传来,那并非通过空气振动,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悼亡之音,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钩刺,试图撬开心灵的防御,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悲伤与绝望。
在漩涡的下方,盆地边缘,以及三位哀歌祭司之间的空域,聚集着数量庞大的哀歌幽灵。
这些幽灵形态不定,如同半透明的灰色烟幕,扭曲的人脸上凝固着痛苦的表情,它们无声地穿梭、盘旋,构成了这道防线的基层,也是难以计数的耳目与爪牙。
“必须想办法引开他们,或者制造混乱。”叶辰收回目光,背靠冰冷的岩石,眉头紧锁,在心中飞速权衡。
强行定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否决。
且不说同时定义三位祭司和如此众多的幽灵需要消耗何等庞大的力量,单是那可能引发的、定义规则层面的剧烈波动,就如同在寂静的深夜里敲响洪钟,必然立刻会引来这片哀歌之地深处更恐怖存在的注视,那将是灭顶之灾。
就在叶辰苦思冥想,感觉似乎陷入僵局之际,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是凛音。
她不知何时也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观察。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那巨大漩涡的侧下方,一个相对而言能量流动稍显平缓、光线也略微黯淡的区域。
叶辰和旁边的雪瑶立刻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凝神望去。
起初,那里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与周围涌动的暗紫色并无二致。
但仔细看去,隐约可见在那阴影之中,似乎有一小片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屑般闪烁的银白色光点!在这被极致悲恸与死亡气息彻底浸透的土地上,那点光芒是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倔强,如同在无边黑暗中顽强燃烧的一粒星火。
“那是……‘星辉苔’?”雪瑶那双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她低呼出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那微弱的光芒,“传说中只在极端绝望、万物寂灭的环境中,由极少数不屈的希望意志或纯净灵魂碎片凝结而成的奇迹之物……它……它竟然能在这里存活?在这哀歌之力的核心节点附近?”
叶辰心中猛地一震,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形、清晰。
机遇与危险并存,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径!
“冷轩,虎娃,”叶辰迅速传音,语气果断,“你们负责制造动静,吸引祭司和幽灵的注意。
目标是那边,那处看起来比较脆弱的能量脉络节点。”他精准地指了一个与星辉苔所在位置截然相反的方向。
“记住,一击即退,不要有任何恋战,将他们向那个方向引开,越远越好,为我们争取时间。”
冷轩闻言,默默点头,身影如同融化在阴影中,开始积蓄力量。
虎娃则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战意,握紧了手中那柄看似粗糙却蕴含着狂暴力量的战斧。
“雪瑶,凛音,你们负责掩护我。”叶辰的目光转向两位少女,沉声道,“我去采集那些星辉苔。
这东西蕴含的‘希望’意蕴,与这里的哀歌之力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是互相克制。
或许……它能暂时干扰甚至屏蔽哀歌之力对我们的感知,为我们悄无声息地穿过这个漩涡节点创造机会!”
分工明确,无需再多言语。
行动在瞬息间展开。
冷轩和虎娃如同两道离弦的利箭,悄无声息地绕了一个大圈,借助嶙峋怪石的掩护,逼近了叶辰指定的那个能量脉络节点。
那节点如同地面上一道发着暗光的丑陋疤痕,其中涌动的悲恸能量显然更为活跃和不稳定。
下一刻,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凌厉无匹的攻击骤然爆发!一道是冷轩斩出的、薄如蝉翼却仿佛能切割光线的漆黑影刃,另一道是虎娃劈出的、裹挟着蛮荒气息与刺目红光的狂暴斧芒!两道攻击几乎不分先后,狠狠地轰击在那处能量节点之上!
轰——!!!
剧烈的爆炸声仿佛要撕裂这片沉闷的空间,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脱缰的野马向四周席卷,将附近的几只哀歌幽灵瞬间撕碎、湮灭!那处能量节点明显暗淡了下去,甚至影响到了主漩涡能量输入的稳定性,使得漩涡的搏动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如同在平静(尽管这平静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有入侵者!亵渎悲恸圣地的蝼蚁!”三名哀歌祭司几乎同时停止了吟唱,空洞的兜帽转向爆炸发生的方向,发出尖锐得足以刺穿灵魂的精神咆哮。
那咆哮中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以及一种发现猎物的贪婪。
它们手中扭曲的法杖挥动,立刻,如同受到无形指挥的军队,盆地中超过七成的哀歌幽灵发出无声的嘶吼,汇成一股灰黑色的死亡潮汐,跟随着三位祭司,铺天盖地地涌向冷轩和虎娃所在的位置!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哀歌祭司被成功引开的刹那,叶辰、雪瑶、凛音三人也动了!他们如同三道贴地疾飞的影子,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目标直指那片散发着微弱星光的星辉苔!
距离迅速拉近。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片区域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力场,将汹涌的哀歌之力排斥在外,形成了一片相对“纯净”的孤岛。
而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看清,那些银白色的、如同微型星辰般闪烁的苔藓,并非直接生长在充满死气的岩石上,而是扎根于一小块约莫巴掌大小、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白光的奇异结晶之上!
这块结晶通体莹白,质地似玉非玉,似晶非晶,其散发出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圣洁感,与周围冰冷、绝望的暗紫色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它就像是从某个充满光明的世界坠落于此的“异物”,硬生生在这片悲恸之海中开辟出了一小片希望的礁石。
正是它,庇护了这些本不可能在此存活的星辉苔。
“快!时间不多!”雪瑶低喝一声,手中已然掐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寒气的冰晶护罩将三人笼罩,隔绝了部分残余的精神冲击和能量乱流。
凛音则双手虚按,无形的感知力场扩散开来,警惕地扫描着四周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
叶辰毫不犹豫,蹲下身,伸手抓向那些在纯净白光中微微摇曳的星辉苔。
他的动作迅捷而稳定,深知此刻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而柔软的苔藓表面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那块被雪瑶称为“遗光之核”的纯净法则结晶,似乎因为叶辰这个外来者的靠近和意图采集苔藓的行为,猛地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强烈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强烈的抗拒与守护意志。
紧接着,在莹白的光芒中,一个极其模糊的、由纯净光能量构成的幼小身影,颤巍巍地从结晶表面浮现出来!
那身影非常小,如同一个三、四岁的幼童,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和衣着,只能勉强分辨出人形的轮廓。
它通体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但在这白光之中,却缠绕着一种任谁都能感受到的、深入骨髓的无尽悲伤与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独感!
“不要……碰……”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明显哭腔和祈求意味的意念,如同纤细的丝线,直接传入叶辰的脑海,带着灵魂层面的震颤,“它们……是我最后的……朋友……求求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辰伸出的手猛地顿在半空。
雪瑶和凛音也看到了这光之幼影,听到了那悲戚的意念,脸上都露出了惊愕与一丝不忍。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小小的光之精灵,与这块“遗光之核”以及这些星辉苔之间,存在着某种深刻的、共生般的情感联系。
采集苔藓,对于它而言,无异于夺走它仅存的、最后的慰藉。
就在这短暂的、因心软而停滞的刹那间,远处,那名最先回头、感知最为敏锐的哀歌祭司,已然察觉到了“遗光之核”方向传来的异常纯净的能量波动!它猛地停下追击的脚步,空洞的兜帽转向叶辰他们所在的位置,那两点暗紫色的鬼火骤然炽亮!
“是‘遗光之核’!还有活着的‘希望残渣’!”祭司发出了比之前发现入侵者时更加贪婪、更加兴奋的精神尖啸,那啸声如同无数玻璃碎片在刮擦,“抓住他们!净化那不该存在的光!夺回圣核!”
立刻,这名祭司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追击冷轩和虎娃,法杖一挥,带领着超过一半的哀歌幽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掉转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叶辰三人扑来!暗紫色的能量洪流先行一步,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
情况急转直下,危在旦夕!
叶辰看了一眼那光芒中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却依旧固执地挡在星辉苔前方的幼小光影,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已经顺势采集到的几株星辉苔(在他手顿住的瞬间,指尖还是碰到了最近的几株,并下意识地采摘了下来)。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无奈,但最终被决然所取代。
他没有再去动剩下的苔藓,那无异于扼杀这个可怜的小生命。
相反,他并指如剑,将一股温和的、蕴含着一丝定义权柄稳定与庇护特性的熔金色能量,如同溪流般渡入了那块“遗光之核”中。
这股力量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强化效果。
“别怕,我们不是敌人。”叶辰以意念传递出尽可能温和与坚定的信息,试图安抚那个受惊的光之幼影。
随即,他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对严阵以待的雪瑶和凛音喝道:“走!”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几株采集到的星辉苔紧握,精神力如同火炬般将其点燃——并非物理上的燃烧,而是将其内部蕴含的那微弱却无比纯净、坚韧的“希望”意蕴,彻底激发出来!
嗡!
一道清澈的、银白色的光芒涟漪,以叶辰的手掌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这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平静与向上的力量。
它所过之处,那汹涌而来的暗紫色能量洪流仿佛冰雪遇阳,发出了“嗤嗤”的消融声,变得迟滞而混乱;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哀歌幽灵,如同被灼烧般发出了凄厉的尖啸,身形扭曲、淡化,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冲锋的势头为之一顿!就连那名哀歌祭司的精神锁定,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光辉干扰下,出现了瞬间的模糊与偏差!
就是现在!
叶辰、雪瑶、凛音三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化作三道模糊的流光,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那因为一名祭司和大量幽灵被引开而防御力量骤减、出现短暂空隙的暗紫色漩涡节点!
“拦住他们!”哀歌祭司那撕裂布帛般嘶哑的咆哮自身后传来,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气急败坏的怨毒,仿佛毒蛇吐信,在混乱的虚空中激起层层叠叠的暗紫色涟漪。
他枯瘦的手臂疯狂挥舞,试图引动更多哀歌之力填补被撕开的缺口,那由无数悲恸与绝望汇聚而成的黑暗漩涡剧烈翻腾,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咽声,如同千万冤魂在齐声哭泣。
但正如他所嘶吼的,为时已晚。
叶辰、雪瑶、虎娃,三人将自身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雪瑶撑开的“希望屏障”——那层融合了月华清冷与星辉苔微弱银光的半透明光膜,在暗紫色漩涡的疯狂挤压下已然布满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它成功争取到了那至关重要的一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配合星辉苔骤然爆发、驱散周边哀歌之力的柔和银光制造的短暂混乱,为三人创造了稍纵即逝的缝隙。
三道身影,化作流光!
叶辰一马当先,熔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迟疑,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周身燃烧着近乎实质化的源初法则光辉,像一颗逆射的流星,狠狠撞向那漩涡最薄弱、亦是光径延伸所指的节点。
虎娃紧随其后,低吼声中,古神气血澎湃涌动,粗壮的双臂肌肉虬结,仿佛要凭蛮力将这绝望的屏障撕开,他每一步踏在光径上都引得虚空微微震颤。
雪瑶身姿翩若惊鸿,月华在她脚下流转,如同踩着清冷的波光,她双手维持着法印,竭力稳定着即将破碎的屏障,清丽的面容上满是坚毅。
“嗤——!”
像是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三人接触漩涡节点的瞬间,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粘稠而冰冷的哀歌之力如同无数只手,试图抓住他们的脚踝,将他们拖回永恒的悲恸深渊。
暗紫色的能量丝线缠绕上来,疯狂侵蚀着他们的护体神光,试图钻入识海,勾起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悲伤。
虎娃眼前似乎闪过了部族覆灭、亲人惨死的幻象,双目瞬间赤红,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
雪瑶则仿佛听到了太阴星坠落、世间永陷黑暗的预言,娇躯微颤,脸色又白了几分。
叶辰感受到的,是灵汐被荆棘王冠束缚时那无声的凝视,是故乡世界在哀歌中沉沦的可怕画面,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
但,他们冲过来了!
险之又险,衣袂甚至被哀歌之力腐蚀掉了边缘,带着一股焦糊与阴冷混杂的气息。
三人如同挣脱了蛛网的飞鸟,猛地冲过了那沸腾的、充满恶意的漩涡节点,踏入了光径延伸向的、相对平静的稳定区域。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虽然这“地”依旧是光径凝聚的通道,但周遭那破碎混乱、仿佛随时会崩塌的虚空景象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缓缓流淌的、柔和而稳定的法则霞光,如同母亲温柔的抚慰,驱散着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嗬……嗬……”虎娃单膝跪在光径上,大口喘息着,古铜色的皮肤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与残留的哀歌之力接触,蒸发成缕缕暗紫色的烟气。
他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既有脱力的虚脱,更有对刚才那惊险一刻的后怕与愤怒。
雪瑶情况稍好,但月华屏障破碎的反噬也让她气息微乱,她迅速取出几枚清心凝神的丹药分给叶辰和虎娃,自己也服下一颗,苍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一丝红润。
她回头望去,美眸中满是凝重。
身后,那片刚刚脱离的区域,哀歌祭司扭曲的身影在暗紫色漩涡中若隐若现,他那愤怒到极点的咆哮隔着稳定的空间壁垒传来,变得模糊而遥远,但其中的怨毒与杀意却清晰可辨。
那片被星辉苔短暂照亮的微光区域,此刻正被更加浓郁的暗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吞噬、覆盖,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只余下那片令人心悸的、永恒悲恸的黑暗。
归途,绝非坦途。
他们不仅遭遇了黑暗无孔不入的蔓延与侵蚀,更亲眼见证了在绝望深渊中挣扎求存的微光——那神秘的“遗光之核”,以及其中蜷缩的、散发着纯净生命气息与无尽悲伤矛盾的幼小身影。
这一幕,如同一个烙印,深深镌刻在叶辰的心底,成了一个亟待解开的谜团。
而手中那几株因消耗而光芒略显黯淡,却依旧顽强散发着微弱银光的星辉苔,则无声地证明着,即使在最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希望,也如同这苔藓,看似微弱,却坚韧不拔,从未真正熄灭。
短暂的休整与感慨之后,众人的目光投向了光径延伸的远方。
冲破哀歌漩涡节点的阻隔,脚下的光径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定和明亮,仿佛由纯粹的法则之光凝结而成,踩上去有种温润踏实之感。
四周,那些光怪陆离、空间碎片胡乱飞舞的混乱景象已然不见,视野所及,是如同舒缓河流般静静流淌的、五彩斑斓的法则霞光,它们交织、缠绕,构成了稳定虚空的基石,散发出令人心安的秩序之力。
而在这片稳定虚空的前方,那片承载着他们无数记忆、牵挂与誓言的故乡世界,如同一位沉睡的巨人,又如同镶嵌在无垠黑暗幕布上的一颗巨大而温润的翡翠,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熟悉的位面波动,故乡的气息……这一切,本该让历经艰险、九死一生的归客热泪盈眶,心神松弛。
然而,这份理应到来的心安与慰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随着光径承载着他们飞速靠近,故乡世界的全貌愈发清晰地映入眼帘,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不断向下拉扯,沉向无底深渊。
故乡世界,并非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记忆之中,那包裹着整个世界的、绚丽多彩、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位面壁垒,此刻像是被某种可怕的疾病感染,又像是暴露在恶劣环境中太久,生了锈的金属!大片大片令人极度不安的暗紫色斑痕,如同恶性的藓苔或锈迹,遍布在原本晶莹剔透的壁垒之上!这些斑痕并非死物,它们在缓缓地蠕动、扩张,边缘处不断侵蚀、同化着尚且健康的壁垒区域,散发出与哀歌残骸、与那漩涡节点同源的悲恸、死寂意蕴!甚至,凭借超凡的目力,他们能清晰地看到,一些细小的、如同血管或根须般的暗紫色能量束,从那些巨大的斑痕中心延伸出来,深深地扎入周围的虚空之中,肉眼可见地微微搏动着,似乎在贪婪地汲取着虚空的能量,亦或是向世界内部输送着致命的“毒素”!
整个世界,仿佛一个生命力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抽离、被注入致命毒液的病人,原本蓬勃的生机被一层不祥的衰败与暮气所笼罩,从那暗紫色的锈蚀斑痕中,不断散发出绝望的叹息。
“怎么会这样?!!”虎娃猛地站直身体,目眦欲裂,古铜色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和不敢置信而扭曲,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臂上青筋暴起,“那些鬼东西……那些该死的哀歌……已经侵蚀到我们的家了?!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痛苦与一种家园被亵渎的暴怒。
雪瑶娇躯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身为太阴星辰之力的宠儿,与故乡世界的星辰联系最为紧密深刻。
此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世界中原本清澈、活跃、如同母亲脉搏般跳动的大阴星辰之力,变得无比滞涩、沉重,仿佛被蒙上了厚厚的尘埃,更透出一股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伤意蕴,像是在为世界的衰败而哭泣。
“哀歌的力量……”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绝望,“比我们想象的,蔓延得更快,更广……它们……它们在污染世界的本源……”
冷轩的身影在叶辰身旁的光芒中迅速凝实,他的感知力在众人中最为敏锐、也最为直接。
他那由数据流和能量构成的虚幻面容上,此刻也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悸。
“不止是壁垒……”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像是发现了某种极端可怕的事实,“世界内部的法则结构……也在被扭曲、被污染!非常严重!我感应到了……无数生灵的哀嚎、绝望情绪的汇集……还有……”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冰冷刺骨,“……荆棘王冠的气息!它在活跃,在……生长!”
灵汐!还有沉入遗忘之潭、生死未卜的虎娃本体和冷轩本体!
冷轩的话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叶辰的心脏最深处。
他离开时立下的誓言——要救回同伴、守护家园的誓言,犹在耳边,字字铿锵。
可眼前这残酷至极的一幕,故乡世界被荼毒、被侵蚀的惨状,以及同伴依旧深陷囹圄的感应,如同最恶毒、最无情的嘲讽,狠狠抽打在他的脸上。
一股窒息般的疼痛从胸腔炸开,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