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剑握槊意未销(15)
【——而且是抄件。
这些奏章的抄件,全都是顶级的机密军情。除了两府和枢密、中书两处的寥寥数位高官以外,其他人没有资格查阅,只能依照职司不同,看到转摘出来的条目。
韩冈若还是仅仅是同群牧使,照规矩他就只能看到牲畜的损伤数字,其他数据只能通过传言得知。
不过韩冈已经直接参与到军机中来。为了能让他能尽早掌握最新的军事情报,免得上了殿后,还会因为情报不明做出错误的判断,或是耽搁宝贵的时间向他通报军情,韩冈在几天前便得到了同枢密院都承旨的差遣。
枢密使在职位上惯例是兼任群牧制置使,群牧使、副使则一贯兼任枢密院都承旨、副都承旨。韩冈在担任同群牧使之后,却并没有得到兼差。现在的职位,本来就是一个让他歇歇脚的冰窖,但眼下的时局,却不得不让天子给韩冈更大的权力。
不过韩冈眼下只看送来的情报,至于枢密院都承旨的实际工作,那是韩缜的职权范围,韩冈无意去跟他相争。也懒得争,只看这半个多月,韩缜忙得都没有来群牧司衙门一趟,将衙中所有的事务都丢给了韩冈,就知道枢密院都承旨的差事可不是一桩轻松的活计。
送到韩冈案头上的文档,基本上囊括了昨日晨间到中夜,所有送进京城的紧急军情。大体的内容,韩冈其实在早朝前便已经在发给他的简报上有所了解,但细节才是关键。许多时候,细节上的些微助力,都有扭转局势的机会。
排在,便可知泾原、环庆两军算是废了。而且必须要及早遣官去前线安抚军心,否则下一封奏章上就不会是简单的军心不稳四个字。
而的并非是杞人忧天。
后面还有鄜延、河东、河北等处事关军情的奏报,总共有二十余份。
将二十几份奏报匆匆浏览了一遍,韩冈从怀里的暗袋中掏出一本册子,对其中一些关键的信息进行简短的记录,以备使用。又与前些天收到的数据相对照。为了更加直观,韩冈前些天开始,就做了几份简单的图表,来加强对比,今天收到了新的数据,便动手在上面添了几笔。
将几张图表在公厅中张挂起来,韩冈搓着颌下短须,皱眉凝视着代表总兵力的那条下降坡度越来越大的折线,损失之大超乎想象,党项的铁鹞子在绝境中表现出来战斗力的可见一斑。不过在这几战中,他们的损失又该有多少?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橙红色的夕阳下,韩冈回到了家中。
迎上来的管家向他通报:“龙图,黄秀才来访,正在小厅中等候。”
黄裳今科又落榜,不过他在国子监读书之余,也经常上门请教格物之学。韩家的家丁都知道韩冈很看重这个屡考不中的福建秀才,待客唯恐有哪里怠慢。
“哦……黄勉仲来了。”韩冈点点头,“我换了衣服就去见他。”
换了一身家常袍服,顺便冲了个澡,韩冈来到接待熟客的小厅中。
厅内摆着冰块,阴凉得很,黄裳悠然自在的坐在厅中,手上拿着卷书册,慢慢的翻阅。
“龙图。”听到韩冈进来的动静,黄裳放下书,不徐不急的站起身,向韩冈行礼。
回过礼,韩冈与黄裳分宾主坐了,信口问道:“勉仲方才在看什么书?”
黄裳拿起小几上的书卷呈给韩冈:“是苏子容学士新近出版的笔记《思闻录》,里面有一部分关于天文仪象的内容。可惜印数甚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借了出来。。”
听了黄裳的话,韩冈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上次见面时,送了他一架显微镜的缘故,黄裳如今对格物学兴致盎然。就是没有后世扬名的道藏、武典,在格物学上有所成就倒也是不错。
“论起天文仪象法度,朝中当无人能及苏子容。”韩冈道:“他的这一部《思闻录》,我书房中也有,前些日子让印书坊制版成书后,就送了我一部。若勉仲有兴趣,借去也无妨。”
黄裳一听,连忙起身谢了。
应该是韩冈所著的《桂窗丛谈》的影响,现如今,有关格物的笔记渐渐的多了起来。沈括的新书正在筹备,而苏颂的笔记已经出版了。
和韩冈聊了一阵格物学术上的问题,黄裳忽然道:“龙图是否知道,余正道今天被捉去了御史台,他已经是第七个了,再过两日国子监就没直讲、教授了。”
“听说了。”韩冈点点头,“只是对其中的内情了解不甚深。”
“……不过这倒是小事。”黄裳见韩冈对此事不在意,也就识趣的不提了,转而问道,“黄裳在外听说辽人十万大军已至大同府,是不是辽人要南侵了?”
“哪有十万?契丹骑兵一人三马,十万骑,就有三十万匹战马,西京道可养不起那么多。要多打几个折扣。且说到他们入寇,也当不至于如此。撕毁维持了七十年的盟约,不论是在大宋,还是在辽国,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不是权臣说上一句就能决定的。耶律乙辛也不会愿意冒太大的风险。”
“西夏虽小胜,但官军犹占据银夏。唇亡齿寒,耶律乙辛难道不会出兵援助西夏?”
“这跟耶律乙辛何干?”韩冈笑道:“辽国还不是他的。一个谋国权奸,勉仲你说他是会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权位考虑?还是会为辽国的未来考虑?为万世开太平的想法,会存在于耶律乙辛的心中吗?……不过话说回来,朝廷也不会将信心放在耶律乙辛身上,河东路是肯定要加强防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