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虑救灾伤(五)
保丁校阅的场面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完全乏善可陈。
县尉冉觉虽然对此十分上心,但在经历过开边之战、见识过最为勇猛的关西禁军,还有吐蕃、党项两家精锐的韩冈眼中,保丁们的表现也就比笑话好上那么一丁点。
如果是笑话倒也好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让韩冈看得昏昏欲睡。也就偶尔能发现一两人的箭术还算过得去,差不多能在上四军中混个中上游的水平。
不过冉觉很是自豪。在他眼里,方才上场的那些保丁们的表现,不比护堤的厢军稍差,与白马镇附近的那两个指挥的宣翼禁军也差不了太远了。如此精锐,若是当真来了盗贼,绝对能将其一网成擒。到时候自己也能脱离选海,得入京官——依照真宗年间颁布的条令,县尉如果能尽擒十人以上的一伙盗匪,就有改官的资格。
在韩冈的面前,冉觉领着大保的保正们,昂首挺胸等着的犒赏。韩冈则是随口赞了两句,照规矩将预备好的钱粮散发下去。只是在离开时,却亲挽一张一石五斗的硬弓,一箭射中了五十步外的靶心。这个成绩,在方才的箭术比试中,只有寥寥数人达到了。
韩冈丢下弓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但所有人都明白,知县到底要说什么:
‘再练练吧!’
从校场回来后,游醇来见韩冈:“正言若有闲暇,还是要多往县学中走走。到了十五之后,县学就要停课。在这之前,照例是要开考,这题目还是得由正言来出。”
照规矩,县学是每月一小考,年终一大考,连续三次小考最下,或是大考不过,便要当即开革。朝廷不会用宝贵的资源来养废物,韩冈对此举是双手赞同,但要让他这位关学嫡脉出题去考较此间的士子,免不了会在题目和答案跟程颢的弟子起冲突。
韩冈本想着还是算了,如今真的没有多余精力去照管这些他名义上的学生,只是条令规定要做的事,却是不便推搪:“过两天我就去县学中。只要是用心向学的,当让他们过个好年!”
敷衍过游醇,魏平真又问道:“听说今天文司空的儿子又来了?”
“文及甫?他是去京中拜见他的岳父,路过而已,不过明天我还要送他一程,尽一尽人事。”
文及甫要去东京城,今天正好落脚在白马县中。不论从官场的礼节上,还是从关系上,韩冈都要按照他的说法‘尽一尽人事’。
文彦博的六儿子文及甫是吴充的女婿,吴充的大儿子吴安持则是王安石的女婿,而韩冈与吴安持是连襟。说起来,他跟文彦博都有点瓜葛亲。但这点亲缘,在如今的官场上根本不算什么。随便将任何两位重臣拎出来,差不多都能三五转之内,攀上亲戚关系。
韩冈对这等蜘蛛网一样的官场生态叹为观止,不过看看也就算了。亲戚关系什么都决定不了,王安石、吴充这一对亲家可是死对头,而韩冈与太后都能攀上关系,但他最为亲近的还是一点亲缘都没有的王韶父子。
文及甫是不是拜见吴充,韩冈其实无从得知,但他赶在过年前跑去东京城,回大名府后,少不了会给文彦博带回去惇的宴上见到的韩冈,现在想起仍是觉得他的确不简单:“韩玉昆不但医理过人,在机械上,他也是过人一等啊!”
“说的是雪橇车?”冯京抬了抬眼皮,笑问着。
蔡确点了点头,“当然!”
一个是宰相的副手,一个是御史中丞的副手,六路发运司打造雪橇车的行动当然瞒不过他们。一份天子经由中书下达的诏令,需要参知政事副署,御史台也有权过目。王安石让薛向做的事,冯京和蔡确都有资格掺上一脚,但他们却都放了过去。
一方面是王安石已经被逼到绝境,现在与其当面顶撞,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因困兽之斗,而将自家给栽进去。另一个也是因为他们不相信王安石能成功,等到他失败后,再踹上一脚将会更为省力。
其实王安石要开汴口,造碓冰船传到外面后,又有几个人相信他能成功的。后来又多了一个雪橇车,虽然王安石对此尽量低调,但在东京城哪有秘密可言,反倒转头就给传遍了。
碓冰船乃是都水丞侯叔献所献。而这都水丞更是如今朝中首屈一指的水利大家,他提议的碓冰船尽数毁于流冰之中,成了东京城内的笑柄,难道韩冈在水利上的才华还能比他强?
“王介甫是病急乱投医。熙河路的奏章我也查了。雪橇车的确有用,但都是三五辆一队,送些消息酒水和银绢犒赏的。从来没有说熙河路的粮秣运输能靠雪橇车来完成。要将几十万石。”冯京冷笑着,重复的强调:“这是病急乱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