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那场宾主尽欢、波澜暗藏的赏春宴,仿佛一个极其有效的催化剂,正式将沈清韵这颗原本只在特定小圈子内闪耀的“明珠”,推入了京城最顶级的贵女社交圈视野的中心。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各种制作精美、措辞雅致的雅集、诗会、花宴请柬,当真如同冬日瑞雪般,纷纷扬扬地飞入了镇国公府,堆满了林氏外院小书房的那张紫檀木大案。
林氏对此,自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女儿才华品性得到认可,为家族增光;忧的是树大招风,过度的关注也意味着更多的审视与潜在的风险。
她与心腹嬷嬷仔细斟酌,反复筛选,最终只拣选了几家声望极高、家风清正、主办者品行端方,且确实以切磋学问、陶冶性情为主要目的的雅集应下。
那些一味追求奢华排场、或是明显带有相亲性质的宴会,则被她以各种得体的理由婉拒了。
她深知,女儿的路要一步步走,根基要打得牢固,绝不能为虚名所累。
这一日,春光明媚,风和日丽,沈清韵应邀参加的,便是由文渊阁大学士夫人亲自主办的“文心雅集”。
文渊阁大学士乃清流文臣的领袖,学问渊博,德高望重,其夫人出身江南书香世家,本身便是一位才女,她所举办的雅集,素来以风雅严谨、格调高洁而着称于京城。
受邀者并非只看家世门第,更重其真实才学与品性,多是真正有才气的闺秀,或是已有文名的年轻士子,氛围纯粹,绝非那些一味追求热闹浮华、暗藏攀比之心的宴会可比。
能收到这份请柬,本身便是一种对才学的肯定。
雅集设在大学士府邸那占地广阔、匠心独运的后花园中。
时值仲春,园内景致正好。
几株高大的西府海棠正值盛花期,粉白的花朵簇拥枝头,如云似霞,微风拂过,落英缤纷,暗香浮动。
碧绿的草地如柔软的地毯铺展,其间点缀着奇石盆景,小桥流水潺潺,亭台水榭错落有致。
整个环境清幽雅致,处处透露出书香门第的底蕴与审美。
氛围果然与安王妃那日的赏春宴大不相同。少了些许觥筹交错的喧闹浮华,多了几分浸润书卷墨香的宁静与从容。
宾客们三三两两,或聚于亭中围坐,品茗论诗,言辞隽永;或于水榭边抚琴对弈,落子无声,琴音悠远;或静静立于廊下,观赏壁上悬挂的名家字画,低声交流心得。
即便是交谈声,也多是温文尔雅,引经据典,鲜有高声喧哗,整个园子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文化气息。
沈清韵今日的装扮,也刻意与这雅集的氛围相契合。
她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软银轻罗襦裙,颜色清浅素雅,如同雨洗后的晴空,只在袖口和裙裾边缘,用稍深一色的丝线绣着细密而精致的缠枝莲纹,低调中见雅致。
如云的青丝简单地绾了一个百合髻,发间只簪了一支通体碧绿、水头极好的玉簪,簪头雕成简单的祥云纹样,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饰物。
通身清气,亭亭玉立,与这满园的书卷气、花香鸟语极为相称,她一入场,便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许多道目光。
经过赏春宴上那几桩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镇国公府沈清韵”这个名字,在京城高阶社交圈里,已不再仅仅象征着其显赫的家世,更与“聪慧过人”、“从容镇定”、“急智仁厚”等实实在在的评价紧密联系在一起。
此刻见她到来,不少士子投来欣赏的目光,许多闺秀则主动上前打招呼,态度友善而尊重。
周婧柔自然也来了,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显得活泼娇俏。
见到沈清韵,她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迎了上来,亲热地挽住沈清韵的胳膊,同时却不忘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提醒的意味悄声道:
“清韵姐姐,你可来了!
今日可得留些神。
我前儿个听我母亲身边的嬷嬷说,吏部尚书家的那位赵静姝赵小姐,为了这次文心雅集,可是闭门准备了足足大半个月,遍览诗书。
怕是存了心思想要在这真正的学问场上,与你一较高下,挽回些赏春宴上的面子呢。”
沈清韵闻言,目光平静地投向不远处那株开得最盛的海棠花下。
果然见到赵静姝正与几位素以才女着称的小姐坐在一起,言笑晏晏。
赵静姝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绯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色彩明艳,衬得她肌肤胜雪,面若桃花,珠翠环绕,光彩照人。
她似乎察觉到沈清韵的目光,转头望来,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随即迅速敛去,换上一个看似十分友善、甚至带着几分亲切的笑容,还微微颔首致意。
沈清韵也回以一抹浅淡而得体的微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对周婧柔道:
“婧柔妹妹多虑了。
文心雅集,本是以文会友、切磋学问、陶冶性情之所,大家各抒己见,互相启发便是美事,何必执着于一时之高下胜负?若心存比较之念,反倒失了雅集的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