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熏风,带着栀子花的馥郁和初荷的清香,悄然拂过镇国公府的重重院落。
庭院中的石榴花开得正盛,一簇簇火红的花朵在碧绿的叶丛间燃烧,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盛夏的热烈与繁荣。
府内上下,因着沈清韵在“探春诗会”上的惊艳表现和皇后娘娘的赏赐,依旧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喜庆气氛。
然而,这份宁静与喜悦,却被一封自千里之外的江南加急送来的家书,骤然打破。
这日午后,沈巍刚下朝回府,官服还未换下,管家沈安便捧着一封插着羽毛、表明紧急的信函,神色凝重地快步走入锦华堂正厅。
信是寄给国公爷沈巍的,落款是远在江南苏州府的一位与镇国公府血缘颇近的旁支族叔,沈文翰。
沈巍拆信细读,眉头渐渐锁紧。林氏见状,关切地询问。
沈巍将信递与夫人,沉声道:
“是文翰族弟从苏州来的急信。
他在那边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丝绸行,多年来也算稳妥。
不料此番,却遇上了大麻烦。”
原来,沈文翰的“翰墨丝绸庄”与苏州当地一家颇有势力的商号“锦绣阁”,为一笔价值不菲的春季丝绸订单发生了严重纠纷。
“锦绣阁”向“翰墨庄”订购了一批上等的苏绣面料和一批湖绉,契约签订时言明需用特定产地的顶级蚕丝,交货时需经“锦绣阁”掌柜验货合格后方付尾款。
然而,当沈文翰依约将精心织造的面料送至“锦绣阁”后,对方掌柜却以“丝质不及预期、绣工略有瑕疵”为由,百般挑剔。
不仅拒绝支付高达五千两的尾款,甚至反咬一口,声称因面料质量问题影响了“锦绣阁”后续生意,要求沈文翰赔偿损失!
沈文翰据理力争,指出对方验货时并未提出异议,且所谓“瑕疵”纯属吹毛求疵,但“锦绣阁”倚仗其在苏州商界的势力和与官府的一些关系,态度强硬,甚至扬言要让“翰墨庄”在苏州无法立足。
沈文翰势单力薄,求助无门,眼看心血将付诸东流,无奈之下,只得修书向京城的本家求助。
此事说大,并未涉及人命官司或惊天巨款;但说小,却也关乎一位旁支亲族的生计、沈家在江南商界的声誉,以及“公道”二字。
若处理不当,不仅沈文翰一家可能陷入困境,传扬开去,也会让人以为镇国公府连自家族人都庇护不了,有损家族声望。
沈巍身为朝廷重臣,公务繁忙,且身份敏感,不便为商事亲自南下处理;林氏主持中馈,打理偌大府邸,亦难离京。
夫妻二人在厅中商议,考虑派哪位精明强干、又能代表沈家脸面的得力管事,携带书信和信物,前往苏州斡旋。
正当他们斟酌人选之时,沈清韵与三位兄长恰巧前来锦华堂例行请安。
听闻父母谈及江南族叔遇到的难题,兄妹四人都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大哥沈清澜已是十八岁的青年,身形挺拔,面容沉稳,他仔细听完父亲的叙述,沉吟片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
“父亲,母亲,此事虽为商事纠纷,但关乎族叔生计与家族声誉,不可等闲视之。
若只派管事前去,虽能传达府中态度,但终究分量稍轻,面对地方豪商,恐其敷衍塞责,难以彻底解决问题。
孩儿以为,不若由孩儿带队,与二弟、三弟一同前往苏州。
一来,我等身为沈家子弟,亲往处理,足以显示本家对此事的重视;
二来,这也正是我等历练实务、增长见识的良机。请父亲母亲允准。”
沈巍闻言,眼中露出深思与考量的神色。
他看向长子,沈清澜行事稳妥,心思缜密,已有独当一面的气度;
再看次子沈清泓,虽性子跳脱些,但机敏善辩,善于交际;
三子沈清渊年纪虽小,也已十四岁,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亦是好事。
让三个儿子联手处理此事,确是一个既能解决问题、又能磨练他们的好办法。他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赞许。
就在这时,站在兄长们身后、一直安静聆听的沈清韵,轻轻向前挪了半步,抬起清澈的眼眸,声音柔和却清晰地开口道:
“爹爹,娘亲,大哥所言极是,兄长们前去,自是稳妥。
不过,女儿细想,此事核心在于丝绸生意的契约纠纷,其中必然涉及复杂的契约条文解释、货物成色质量的鉴别、市场价格波动的考量,乃至账目往来的核对。
这些细节,往往决定是非曲直。
女儿平日打理‘锦味斋’,于商事契约的订立履行、货品好坏的鉴别、账目收支的核算,略积累了些许浅薄经验。
韵儿可以从旁协助兄长们,仔细分析族叔送来的契约文书,核查账目明细,辨别货物品质,或许能从中发现一些对方可能存在的破绽或契约中的模糊之处,为兄长们与对方交涉时,提供更扎实的依据?”
她的话语谦逊而务实,并非要与兄长们争抢主导权,而是提出一个基于自身特长的、切实可行的辅助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