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正好，老张却把吴珩拉到了一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压低了声音。
“吴队，这小子的情况，我得跟你交个底。”
吴珩递给他一支烟，自己没点。
“你说。”
老张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局促不安的刘毅。
“他爸，也是刑警，老英雄了。”
“七岁那年，他爸在一次抓捕任务里牺牲了，评的一等功。”
吴珩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
原来是英雄之后。
老张继续说：“他爸走了以后，他就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祖孙俩感情特别深。”
“本来他警校毕业，家里亲戚都安排好了，让他去机关单位，安安稳稳的。
也算对他爸有个交代。”
“结果……”
老张的声音沉了下去。
“高三毕业那年暑假，他奶奶……没了。”
“入室盗窃，小偷被发现，失手把他奶奶推倒了。”
“后脑勺磕在桌角上，当场人就不行了。”
办公室里其他人的说笑声还在继续，但吴珩这边的空气却凝固了。
一个七岁丧父，十八岁又亲历奶奶被害的少年。
难怪他会选择刑警这条路。
这不是简单的崇拜，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吴珩沉默了片刻，掐掉了没点燃的烟。
他转过身，重新走到刘毅面前。
刚才还热闹的氛围，因为吴珩严肃的表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吴珩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
他问刘毅，“你奶奶去世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问题很突然，也很尖锐。
苏婉仪都愣住了，觉得吴珩这个问题问得有点不近人情。
刘毅也明显怔住了。
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
“伤……伤心。”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声音很轻，甚至没有了刚才的结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他的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那种平静，比歇斯底里的痛哭更让人心悸。
吴珩捕捉到了这一点。
这小子，有事儿。
而且是大事儿。
“具体说说。”吴珩追问。
刘毅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下文。
“那天……我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回家想告诉奶奶。”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不再结巴，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案子。
“家里门没锁，虚掩着。”
“我进去，就看到奶奶……倒在客厅的桌子旁边。”
“当时来的警察，看了现场，初步判断是……是突发中风，摔倒了。”
“因为我奶奶，确实有高血压病史。”
苏婉仪忍不住“啊”了一下，用手捂住了嘴。
林疏影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但是我不信。”
刘毅抬起头，这一次，他的眼睛里没有了紧张和局促，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锐利。
“我给奶奶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她床头柜夹层里藏的信封不见了。”
“那里面，是我爸的抚恤金，还有她攒了一辈子，给我上大学的钱。”
“一共三万六千七百块。”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每次过年，她都会拿出来，让我跟她一起数。”
“她说，这是给我娶媳妇用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钱没了，就不是意外。”
“我马上报了警，要求重新立案。”
“当时负责案子的警察，觉得我一个小孩儿在胡闹。”
“是我……是我跪在地上求他们，他们才勉强同意，重新勘查现场。”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跪在地上，只为给唯一的亲人讨一个公道。
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心头发堵。
“后来呢？”吴珩问。
“后来，我在阳台的管道上，发现了一个很模糊的鞋印。”
“那个印子很特别，是一种很便宜的杂牌胶鞋。
鞋底花纹磨损得很厉害，右脚的后跟位置，缺了一小块。”
刘毅的叙述越来越流畅，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我们家是老式小区，附近就一个农贸市场，很多干体力活的人，都喜欢穿那种鞋。”
“我就拿着拓下来的鞋印照片，去那个农贸市场，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找。”
“找了两天。”
“终于让我在一个卖水产的摊位上，看到了完全一样的鞋。”
“穿鞋的，是摊主的儿子，叫钱小伟。”
“二十岁，没工作，天天泡在网吧里，没钱了就跟家里要，要不到就吵架。”
“邻居都说，案发前一天，他还因为上网费的事，跟他爸妈吵得特别凶。”
所有人都听得入了神。
这已经不是一个受害者的陈述了。
这是一个预备刑警，对他人生第一桩案件的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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