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上的轻响,如同重锤敲在阿娇心上。她支撑着案几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星核那冰冷刺骨的警示——伪装……窃取……血脉为引……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最柔软、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张沐……
那个自梁国起便追随她左右,陪她走过低谷,见证她获得星核,一次次救她于危难,给她温暖与倚靠,让她冰封的心湖重新泛起涟漪的男人……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从那么早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她想起在梁国时他初显的沉稳忠勇,想起星陨之地他“舍命”相随,想起月下他深情的誓言,想起了望塔上他坚实的怀抱,更想起无数个日夜他无微不至的呵护……这一切,难道从根源就是假的?都是为了她体内的星核,为了她腹中这个被称作“血脉为引”的孩子?
一股源自背叛的、比星陨之地更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张沐’很快带着医官返回。
阿娇已勉强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靠在软榻上,任由医官诊脉,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殿下乃是忧思过度,加之孕期气血消耗,以致心神不宁,肝气略有郁结。”医官诊断道,“万望殿下放宽心怀,静心养胎为重。”
“有劳医官了。”阿娇淡淡道,目光却锐利如刀,倏地射向垂手立于一旁、眉宇间带着清晰忧虑的‘张沐’。
他感受到她不同寻常的目光,立刻抬眼望来,眼神中满是关切:“殿下,您感觉如何?都是臣不好……”
“张沐,”阿娇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你还记得,在梁国时,你第一次向本宫效忠,说过什么吗?”
这是一个极其突兀,且极度核心的问题!真正自梁国便追随的阿娇的张沐,绝不可能忘记那一刻!
‘张沐’(刘彻)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他占据此身虽久,对张沐的生平也多有探查,但如此具体、私密的效忠细节,又如何能全然知晓?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中,并无此清晰画面!
电光石火间,他只能凭借机智与对阿娇心态的揣摩,做出反应。他脸上瞬间浮现出被质疑的痛心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因年代久远而产生的模糊,单膝跪地,声音沉痛:
“殿下!末将当年在梁国便立下血誓,此生追随殿下,九死未悔!此心天地可鉴!具体言语,岁月久远,末将……末将只恨不能将心剖出,呈于殿下面前!可是末将近来有何处做得不妥,让殿下心生疑虑?若真如此,臣万死难辞其咎!”
他避开了具体的誓言内容,转而强调不变的忠心,并以情动人,将原因归结于自己的“疏忽”和阿娇的“疑虑”。
阿娇的心猛地一沉。
他没有正面回答!
真正的张沐,绝不会忘记在梁国那个雨夜,浑身是血却眼神灼灼地立誓:“臣张沐,愿为殿下手中利剑,扫平前路荆棘,此生不渝!”
他忘了……或者说,占据这躯壳的“东西”,根本不知道!
看着跪在地上、神情悲愤却无法说出关键誓言的“张沐”,阿娇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星核的警示,与眼前这致命的破绽,瞬间交织在一起!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起来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比之前更加虚弱,“本宫只是……突然想起旧事,随口一问。近来多事,心神不宁罢了。”
她不能再问下去了,打草惊蛇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张沐’这才重重磕了一个头,言辞恳切:“殿下定是忧劳过度!臣恳请殿下,务必以凤体为重!”他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殿门再次合上。
阿娇瘫软在榻上,冷汗已浸湿了内衫。
不是错觉。
星核是对的。
眼前的“张沐”,早已不是那个自梁国起便忠心耿耿的部下。
他是谁?
他是什么时候……替代了真正的张沐?
真正的张沐……又在哪里?
巨大的恐惧、被背叛的愤怒以及对未知的惶惑,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然而,在这极致的情绪风暴中心,一丝属于长公主和阿娇的、历经两世的冰冷理智,正在艰难地重新凝聚。
她必须查清真相。
为了真正的张沐,为了夷洲,也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信任的基石,已彻底崩塌。剩下的,只有伪装下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