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了望塔那场“意外”之后,阿娇与‘张沐’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状态。表面上,一切如常,他依旧是恭敬得体的臣子,她依旧是威仪自持的主君。但某些细微之处,却已截然不同。
他会在呈递文书时,“不经意”地将温热的参茶放在她手边;她会在议事间隙,下意识地询问他的看法,目光交汇时又迅速移开,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他处理公务愈发勤勉,将夷洲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仿佛在用行动证明自己值得信赖与依靠;而她,在越来越多的事务上倚重他的判断,那份源于星核力量的超然心态下,属于女子的柔软与依赖,正悄然滋长。
刘无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看着阿娇偶尔对着案牍出神时唇角微不可察的弧度,看着‘张沐’虽依旧恪守礼仪但眼神中日益难以掩饰的温度,心中那丝不安愈发强烈。她寻了个机会,委婉地向阿娇进言:“殿下,张将军固然忠勇可靠,然君臣有别,还需……留意分寸,以免落人口实。”
阿娇正在批阅文书的笔尖微微一顿,抬起眼,眸中神色复杂,最终只是淡淡道:“本宫自有分寸。”话虽如此,耳根却微微发热。她知道自己与‘张沐’之间那层薄纱正在褪去,理智告诉她应该悬崖勒马,但情感却如同藤蔓,早已缠绕心间,难以割舍。
周苛那边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格物院的王匠师虽然对星核之力充满好奇,但口风极紧,对周苛旁敲侧击的打探要么装傻充愣,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让周苛碰了一鼻子灰。
然而,周苛并未死心。他将目光投向了夷洲繁忙的港口和往来商贾。他确信,如此庞大的物资流动和军备建设,绝不可能毫无破绽。他加派了人手,暗中记录夷洲与外界的每一笔大宗交易,尤其是涉及金属、木材、稀有晶石等战略物资的流向。
这日深夜,阿娇在修炼星核之力时,或许是因近日心绪不宁,竟引动了识海中那枚新融合碎片深处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躁动能量。两股力量在经脉中微微一冲,让她气血翻腾,喉头一甜,险些吐出血来。
她强行压下不适,脸色却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值守在外的侍女察觉异常,慌忙欲唤医官,却被阿娇制止。星核之力的异动,非同小可,她不想让更多人知晓。
“去……请张将军来。”她靠在榻上,声音虚弱。
不过片刻,‘张沐’便疾步而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看到阿娇虚弱的样子,他脸色瞬间沉凝,眸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焦急。
“殿下!”他快步上前,也顾不得礼节,单膝跪在榻前,伸手便欲探她的脉门。
“无妨……只是修炼时岔了气。”阿娇想缩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他的手指温热而稳定,搭在她的腕脉上,一股温和醇厚的真气缓缓渡入,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她体内紊乱的气息。他的眉头紧锁,神情专注至极。
“殿下,您太心急了。”他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与一丝……责备?“星核之力虽浩渺无穷,然欲速则不达,强行融合驾驭,反伤己身。”
他的真气在她经脉中游走,如同暖流,梳理着那丝躁动的能量,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缓。阿娇闭着眼,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包裹着她。仿佛只要有他在,任何伤痛与危险都不足为惧。
“近日事务繁杂,心绪难平……”她轻声解释,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殿下,”他叹息一声,声音放得极柔,“万事皆有臣等分忧,您的凤体才是根本。”他渡入的真气更加柔和,如同最细密的网,抚平她经脉中的每一处滞涩。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额角也见了汗,显然这番疏导对他消耗亦是不小。
“感觉如何?”他关切地问。
阿娇睁开眼,感觉体内气息已然平顺,那股烦恶感也消散无踪。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疲惫却依旧专注的面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好多了……多谢。”她轻声道,目光落在他因渡气而有些苍白的唇上,心头莫名一紧。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眼。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他依旧跪在榻前,未曾起身,那姿态,介于臣子的恭顺与某种更亲密的守护之间。
“殿下……”他喉结微动,声音低哑,“请您……务必珍重自身。”
他的话语如同羽毛,轻轻搔刮着阿娇的心尖。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情意,那冰封的前世记忆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而模糊。眼前之人,只是张沐,是那个一次次救她、护她、让她心安的男子。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覆上了他依旧搭在榻边的手背。
‘张沐’身体明显一僵,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没。他反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肌肤相贴,温热传递。没有言语,却胜似千言万语。
这一刻,君臣之防,心头之惑,似乎都在这无声的牵手间,冰雪消融。
窗外,夜色深沉。夷洲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如同此刻两人悸动难平的心潮。
他们都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跨越,便再难回头。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加莫测的未来,与注定交织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