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死寂得能听见尘埃落下的声音。
叶辰低着头，与两双纯黑如墨，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他看看左边那个，浑身散发着“老子天下第一”狂傲气息的鬼婴。
再看看右边那个，眼神里透着“我弱我有理”委屈巴巴的鬼婴。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从叶辰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我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二十一世纪优秀单身男青年。
猝死重生当了吸血鬼，捡了个灭世级萌宠当女儿。
现在……
又他妈喜当爹了？
还是一胎俩宝，龙凤胎……不对，是恶鬼胎！
叶辰内心已经不是咆哮了，而是掀起滔天巨浪的海面。
“系统！我申请售后！这任务奖励带赠品的？强买强卖啊！”
“我这小身板，养一个零月都快破产了，再来俩，我明天就去街上卖血！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系统毫无反应，装死到底。
就在这时。
那两个鬼婴，似乎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共识。
它们不再对视，而是同时迈开两条黑气缭绕的小短腿，一左一右，摇摇晃晃地，抱住了叶辰的小腿。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从裤管传来。
但在这冰冷之中，还带着一丝……濡慕与依赖。
叶辰就是它们诞生于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上，所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叶辰身体一僵。
他想一脚把这两个“腿部挂件”踹飞。
可不知为何，看着它们那光秃秃、黑乎乎的脑袋，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依恋，他那抬起的脚，却怎么也踹不下去。
“艹……”
叶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认命般地弯下腰，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一样，将两个鬼婴提了起来。
车厢里，其余的鬼乘客们，看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看史前巨兽的惊骇。
这个活人，不仅敢在鬼公交上跟鬼司机套近乎，还他妈的，真的给一个厉鬼完成了接生，并且成功收服了那两个连它们都感到恐惧的鬼胎！
这是什么操作？
地府来的妇产科圣手吗？！
“呜……”
就在此时，叶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零月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叶辰身后探出了颗小脑袋，那双纯净的紫水晶眸子，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叶辰手里拎着的两个“黑煤球”。
她眨了眨眼。
两个鬼婴也眨了眨眼。
两双大眼，瞪着两双小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下一秒。
两个鬼婴像是见到了什么天敌，身体猛地一颤，身上那股狂傲不羁的黑气，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变得温顺如绵羊。
它们似乎想从叶辰手里挣脱，却又不敢。
零月看着它们，小脑袋一歪，脸上露出几分好奇。
她伸出小手，戳了戳左边那个鬼婴。
“黑的。”
又戳了戳右边那个。
“好丑。”
叶辰：“……”
这评价，还真是朴实无华。
他感觉手里的两个“挂件”抖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嗡——
公交车再次轻微震动起来，似乎是在催促。
叶辰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他看着手里的两个鬼婴，内心叹了口气。
“你们不能跟我走。”
他的声音很轻。
两个鬼婴身体一僵，那双纯黑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茫然和恐慌。
“这辆车，才是你们的家。”
叶辰拎着它们，走到那具已经消失的母亲座位前。
“你们的妈妈用她的魂飞魄散，换来了你们的‘生’，不是让你们出去当孤魂野鬼的。”
他将两个鬼婴，轻轻放在了座位上。
“以后，就住这吧。”
“别再打架了，也别随便欺负别的‘乘客’。”
“你们两个是兄妹，要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他的语气，像是在教育两个不懂事的熊孩子。
两个鬼婴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叶辰。
它们似乎听懂了。
那个之前狂傲的鬼婴，低下头，不再看他。
而那个弱一点的鬼婴，眼眶里，竟然开始有黑色的雾气凝聚。
“行了，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叶辰有点不自在地摆摆手，转身就准备走。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两个鬼婴，突然化作两道黑光，猛地撞向他的后心！
叶辰瞳孔一缩，但没有躲。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
两道黑光没入他的身体，随即又从他胸口浮现，绕着零月飞了一圈，最后重新凝聚成形，乖乖地坐回了座位上。
与此同时，叶辰感觉到，自己的血脉之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亲子羁绊”。
【叮！您已获得‘双生缚灵’的祝福。】
【效果：对‘怨灵’类单位的威慑力永久提升。在特殊环境下，您可短暂借用‘双生缚灵’的力量。】
系统的提示，证明了刚才不是幻觉。
这两个小东西，是给他送“接生费”来了。
叶辰回头，看着那两个重新变得安安静静的鬼婴，心情复杂。
“谢了。”
他低声说了一句，抱着零月，回到了驾驶位旁边的“工作人员”专座。
公交车，缓缓启动。
驶离了那座由尸骸堆积而成的恐怖山峰。
车厢内的血腥与腐烂气息渐渐淡去，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压抑，开始无声地蔓延。
这一次，没有站台预告。
冰冷的机械女声，直接在每个“乘客”的灵魂深处响起。
“终点站——人间炼狱。”
“本次旅程即将结束，感谢您的乘坐。”
终点站？
叶辰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看向窗外。
窗外的景象不再扭曲，而是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粘稠如墨的黑暗。
但这黑暗并非虚无。
在叶辰的【暗夜感知】中，那黑暗的底层，是由无尽的、沸腾的、疯狂的恶意与痛苦构成！
人类的恶意。
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针对同类的极致恶意！
车厢内，所有的鬼乘客，包括那两个刚刚安分下来的鬼婴，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它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比面对死亡更甚的恐惧。
仿佛车外，有什么东西，让它们这些鬼魂都为之绝望。
公交车停了。
没有开门。
因为没有站台。
这里，就是终点。
突然。
“啪嗒。”
一滴暗红色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车窗玻璃上，缓缓滑落。
不是血。
是泪。
一滴来自整个人间的……血泪。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窗外，下起了倾盆的血雨。
无数张痛苦、扭曲、绝望的人脸，在血雨中浮现，又瞬间破灭。
它们没有声音。
但叶辰却“听”到了。
他听到了燃烧的城市里，妇孺无助的哭嚎。
他听到了毒气室中，指甲划过墙壁的垂死挣扎。
他听到了荒野之上，挥舞的砍刀与骨肉分离的闷响。
他听到了无数种语言，汇聚成的同一个词——
“为什么？”
这股由数千年人类文明史中，所有非正常死亡者的痛苦、怨恨、绝望汇聚而成的精神洪流，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
这不是能量攻击。
这是最纯粹的，源自灵魂的拷问！
“噗——”
一个道行最浅的鬼魂，承受不住这股绝望的重量，当场爆开，化作一缕黑烟，被车窗外的血雨吞噬，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接一个。
车上的鬼乘客，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冰雕，开始迅速消融！
【叮！签到任务最终阶段已开启！】
【任务要求：作为唯一的‘活物’，请见证‘人间炼狱’，并保持自身‘人性’不被磨灭。】
【任务失败：灵魂被恶意同化，沦为炼狱的一部分，永世不得超生。】
叶辰的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那股庞大的负面情绪，正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要将他拖入那无边的绝望深渊。
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幻象。
他看到了自己前世，在996的工位上，日复一日地麻木工作，最后在深夜的出租屋里，孤独地倒下。
那也是一种“人间炼狱”。
渺小，却真实。
“放弃吧……”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加入我们……”
无数的呓语在他脑中回响，诱惑他放弃抵抗，融入那片名为“绝望”的温暖海洋。
叶辰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
他那属于‘活人’的气息，正在飞速衰退。
“疼……”
就在他即将沉沦的瞬间，一个带着哭腔的，微弱的声音，在他怀里响起。
是零月。
她的小脸惨白，额头满是冷汗，身体在他怀里瑟瑟发抖，那双紫色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
她被这股绝望的气息，刺痛了。
叶辰的身体，猛地一震！
涣散的眼神，瞬间重新聚焦！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
人间炼狱？
人类的恶意？
去他妈的！
叶辰内心无声咆哮。
老子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哪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宏大的哲学问题！
老子只想让怀里这个傻丫头，能按时喝上血，能吃到热乎的蛋炒饭，能在看动画片的时候，笑得像个傻子！
叶辰猛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在血雨的映照下，亮得惊人，直视着窗外那无边的恶意洪流。
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去你妈的人间炼狱。
老子的人间，就在怀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他没有去对抗那股绝望的洪流。
而是用自己的意志，在自己和零月的身边，撑开了一道小小的，却坚不可摧的“结界”。
结界里，没有人类的千年积怨，没有宏大的悲鸣。
只有一间小小的出租屋。
一盘热气腾腾的蛋炒饭。
和一个笨拙地学着用筷子，最后因为夹起一粒米饭而开心不已的银发少女。
那是他的世界。
渺小，却真实。
温暖，且不容侵犯。
任凭窗外血雨滔天，炼狱咆哮。
叶辰只是抱着零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哼起了前世那首早已忘了名字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渐渐的，零月停止了颤抖，在他怀里，再次安稳地睡去。
而叶辰，在那无边无际的恶意炼狱中，就这么抱着他小小的世界，平静地，哼着歌。
仿佛他不是一个过客。
而是这片炼狱里，唯一的，守夜人。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血雨，停了。
那股足以吞噬一切的恶意，如潮水般退去。
【叮！恭喜宿主，完成最终签到！】
【任务奖励：精神意志大幅升华，‘法则’感悟——‘守护’（雏形）！】
【13路末班车即将返回现实世界，终点站：市中心广场。】
【倒计时：10，9，8……】
叶辰猛地抬头。
市中心广场？！
那不是……马库斯伯爵、圣堂、还有那帮牛鼻子老道布下天罗地网的核心区域吗？！
“系统！我cNm！”
叶辰的内心，发出了穿越重生以来，最悲愤的一声呐喊。
这辆贼车，要把他直接空投到boSS脸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