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方巨大的黑砚,将天地间的色彩尽数磨去,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墨色。
闯军大营的轮廓在黑暗中浮现,如同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狰狞巨兽,无数火把在其中闪烁,如同巨兽身上流动的、赤红色的血液。
于少卿和吴三桂一前一后,佝偻着背,刻意将脚步拖得沉重而疲惫,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们将自己彻底融入了“底层工匠”这个角色,那种常年劳作留下的麻木与卑微,被他们模仿得惟妙惟肖。
“站住!干什么的?”
营门口,两名手持长枪的闯军哨兵交叉兵器,将他们拦下,声音粗野,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不耐。
吴三桂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就要挺直腰杆,却被于少卿用胳膊肘不着痕迹地顶了一下。
于少卿连忙抢上一步,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活脱脱一副被吓破了胆的老实人模样:“军……军爷,我们是城东王铁匠铺的,奉命……奉命来给炮营修补运炮车的车轮子。”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满是油污的木牌,正是那老铁匠给他们的通行信物。
一名哨兵接过木牌,就着火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用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如刀子般,仿佛要将他们身上的破布衣衫刮开,看清底下的血肉。
吴三桂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低垂着头,将自己隐藏在于少卿的身后,心中却早已将这哨兵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想他堂堂关宁铁骑的统帅,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王老头的学徒?怎么没见过你们?”另一名哨兵恶狠狠地问道。
“回军爷,我们是新来的,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不爽利,便让我们两个小的来替他跑一趟腿。”于少卿的谎话张口就来,语气诚恳得听不出半分破绽。
那哨兵“哼”了一声,将木牌扔了回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进去吧!手脚麻利点,若是耽误了将军们的大事,仔细你们的皮!”
“是是是,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于少卿点头哈腰地接过木牌,拉着吴三桂,快步走进了营门。
踏入营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硝烟、硫磺、汗水和劣质饭食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喧嚣的人声如同浪潮般将他们淹没。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心中皆是一沉。
这座营地,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战争工厂。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士兵们扛着木料,推着独轮车,吆喝声、锤打声、车轮滚动的吱嘎声此起彼伏,形成一首混乱而又充满力量的交响曲。
而在营地的最中央,那片被栅栏和重兵围起来的区域,便是他们的目标——炮营。
只见一门门通体黝黑的红衣大炮,如同一排排沉默的钢铁巨兽,整齐地排列在炮架上。炮身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光泽。每一门大炮周围,都有数十名士兵在忙碌,他们擦拭着炮身,检查着炮架,搬运着一枚枚脸盆大小的黑色炮弹,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严肃到了极点。
这里的戒备,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森严数倍!
“他娘的,李自成这是从哪弄来这么多红衣大炮?”吴三桂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震惊,“看这架势,至少有二十门!当年宁远城头,督师大人手里也不过十一门而已!”
于少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或者说他的“道衍之眼”,早已穿透了表象。
在他的视野中,那些红衣大炮的炮身内部,流淌着一股极为隐晦却异常暴虐的能量波动。这股能量,与他之前在鹰愁涧战场上,“鬼影”部队长枪上的能量,同出一源,但性质却更加狂暴,充满了毁灭性。
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红衣大炮!
它们是被改造过的,是被“隐炎卫”的科技与某种神秘力量“附魔”过的战争凶器!
“先干活,找机会。”于少卿低声说了一句,便领着吴三桂朝一堆破损的炮车轮子走去。
他们被指派的任务,就是在这里修补这些运输工具。这是一个绝佳的掩护,能让他们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长时间地观察炮营的运作。
两人蹲下身,拿出工具,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装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他们的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
“听说了吗?刘将军说,咱们这‘神威大将军’,一炮就能把官军的乌龟壳子轰开一个大洞!”
“何止啊!前日试炮,百丈外的一块巨石,直接给炸成了齑粉!那威力,简直是天神下凡!”
“这炮弹也邪乎得很,听说是掺了什么‘神仙沙’,炸开来火光冲天,铁片子能飞出半里地去!”
士兵们的议论,一句句传入于少卿的耳中,不断印证着他的猜测。
他需要更多、更直接的信息。
他的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伙正在休息的工匠身上。那些工匠面黄肌瘦,神情疲惫,显然是被强征而来的。
于少卿从怀里摸出两个干硬的窝头,这是他们进来时领到的“工食”。他拿着窝头,装作不经意地凑了过去,憨笑着对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老工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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