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块被墨汁浸透的黑铁,沉沉地压在西北荒原之上。
风,是这片死寂大地上唯一的主宰,它卷起砂砾,如同一柄无形的锉刀,打磨着每一个活物的意志。
离开灵霄山,已是第三个日落。
于少卿一行五人,外加一辆承载着吴三桂残破身躯的马车,如同被遗弃在时间洪流中的孤舟,艰难地航行着。
队伍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三名幸存的关宁铁骑,已经从失去袍泽的悲恸中,沉淀出一种钢铁般的坚毅。他们是袁崇焕麾下最精锐的战士,尸山血海早已将他们的神经磨炼得比刀锋更冷,比岩石更硬。
于少卿纵马行在最前,身形在清冷的月光下,拉出一道孤直而倔强的影子。
他看似在专心辨路,实则全身的感官早已提升到了临战的顶点。
那卷从“玄逸真人”手中得到的兽皮星图,被他贴身收藏,隔着衣物,那冰凉的触感仿佛是一条毒蛇,时刻提醒着他此行的凶险。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星图上代表“灵木璧”的那个青色光点,正以一种微不可察的频率,与他眉心深处的九芒星烙印,遥相呼应。
这是一种无形的指引。
更是一种无声的、冷酷的监视!
于少卿心中明镜一般,那个披着仙风道骨皮囊的怪物,正通过这张图,像高居九天的神只一样,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条路,是它精心设计好的迷宫。
这趟川蜀之行,注定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血路。
“于兄弟。”为首的老兵周山策马靠近,他年近四十,性格沉稳如山,一双半眯的眼睛里闪烁着狼一般的警惕,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乱,但其中的凝重却清晰可闻。“前方……好像有些不对劲。”
于少卿缓缓抬起右手,没有多余的动作。整个队伍瞬间停下,勒马、肃立,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音。短短几日的磨合,这支曾经只认将令的关宁残兵,已经对他建立起了近乎本能的信任与服从。
他眯起眼,顺着周山所指的方向望去。
月色下,遥远的地平线上,突兀地耸立着一片轮廓模糊的黑影。
那片黑影毫无生机,像一片凭空生长出的黑色森林,与周遭一望无际的荒凉戈壁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身材精瘦的斥候李四眼光锐利,压低了声音:“不像林子,倒像是……一片乱石岗。”他手已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这是他无数次濒临险境时养成的习惯。
于少卿没有说话。
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他从马鞍上取下自己的水囊,拧开,却没有喝。他只是将水囊口,远远地对着那片黑影的方向,让月光洒在水面上,映出清冷的光辉。
水面起初只是随着马匹的呼吸微微晃动。
但很快,周山三人都看清了。
水面之上,正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细微至极的涟漪!
那涟漪的频率极高,仿佛正受到某种人耳无法听见的、尖锐能量波的持续干扰!
于少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这是他在现代战场上,用来判断附近是否存在高频通讯或能量武器的土办法,没想到在这里也派上了用场。
“下马,收敛气息,准备战斗!”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让三名铁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三人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匹牵到一处低洼的避风处,用布条缠住马嘴,防止它们因惊恐而发出声响。
魁梧壮硕的王五沉默着拔出他那柄特制的宽厚腰刀,与周山、李四半蹲在于少卿身后,结成一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三角防御阵型,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
于少卿将马车也拉到隐蔽处,对周山低语:“周大哥,看好吴将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马车。这里是你们最后的防线。”
“明白!”周山重重点头,眼神决绝。他知道,保护马车里的吴三桂,就是保护他们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于少卿的身影一矮,如同一只捕食的狸猫,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朝着那片诡异的黑影摸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片黑影的真面目,逐渐在他眼前清晰。
于少卿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根本不是什么乱石岗!
而是一堆又一堆由巨大骸骨堆砌而成的小山!有人类的头骨,但更多的是不知名巨兽的森森白骨!
它们在月光下泛着瘆人的幽光,犬牙交错,形成了一座天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白骨迷宫。
而在这些巨大的骨堆之间,一道道黑影正在无声地穿梭。
它们身形干瘦,四肢奇长,行动时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像极了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它们的头上没有毛发,皮肤是一种死寂的灰白色,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如同深渊般的口器。
“骨傀……”于少卿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在隐炎卫最机密的卷宗中见过这种生物兵器,是用秘法和药物催生出的、悍不畏死的炮灰,数量庞大,极为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