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阴冷,像一只无形的手,抚过宁远大营的每一个角落,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腐朽气息。
于少卿的身影,像一道被黑暗吞噬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营帐的阴影之间。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身上还残留着与“净化者”死战后,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与被掏空的虚弱。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燃烧着一簇比寒夜星辰更加明亮,也更加决绝的冰冷火焰。
他脑海中,吴三桂那座被金属风暴撕裂的营帐,仿佛还在冒着青烟。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兄弟,因恐惧与暴怒而扭曲的脸庞,是如此清晰。
他们逃出来了。但那只是暂时的。是用吴三桂几乎耗尽本源的力量,换来的,一次狼狈的苟延残喘。
十名“净化者”。这个数字,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是足以将他们二人,连同他们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的,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恐怖力量。
“炎尊”的杀意,已不再是试探,而是必杀的雷霆。
他掷出的那枚令牌,是唯一的生路。是他在绝望的棋盘上,撬动局势的唯一杠杆。
但杠杆,不会自己移动。
他必须主动出击!用最直接,最震撼,甚至最疯狂的方式,将那个同样被“炎尊”视为眼中钉的潜在盟友,从隔岸观火的深渊中,狠狠地逼出来!
“主公,真的……要这么做吗?”
张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担忧。他如同鬼影般跟随着,却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打扰了主公的思绪。“这太冒险了。”
他已经接到了那枚沾染着血迹与杀气的令牌,也明白了主公那个近乎赌命的计划。主动暴露在隐炎卫另一派系的面前,无异于将自己这块鲜美的血肉,送到另一头同样饥饿的猛虎嘴边。
“冒险?”于少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张远,我们现在,还有不冒险的资格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张远的心底。
“不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我们就是温水里的青蛙,会被‘净化者’用最精准,最冷酷,最毫无悬念的方式,慢慢煮熟。”
他拍了拍张远的肩膀,手掌的冰凉让张远心头一颤。“去吧,按我说的,把消息用最隐秘的方式传出去。”
“记住,地点就在城北的乱葬岗,时间,子时。”
“是!”张远不再多言,他知道,主公的决断不容置疑。他深深一躬,身影一闪,再次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
子时,宁远城北,乱葬岗。
夜,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仿佛凝固在了这片埋葬了太多冤魂与枯骨的土地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与阴冷。
这里是死者的国度,生人勿近的禁地。
于少卿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这片死地的中央,像一尊与这片绝望融为一体的石像。
他在等。等一个可能带来生机,也可能带来毁灭的未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阴影中,一道身影终于如鬼魅般浮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阴鸷而警惕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秃鹫。
他正是“炎灼”派负责宁远一带情报的头目,代号“鬼面”。
“你就是于少卿?”鬼面的声音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充满了审视与怀疑。“是你,传信约我们在此相见?”
于少卿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右手,用食指的指尖,在自己左手的手掌上,轻轻一划。
一道血痕出现。鲜红的、温热的血液,汩汩渗出,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然后,他蹲下身,任由那带着生命气息的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埋葬了无数尸骸的泥土之上。
他用沾满鲜血的指尖,在这片浸透了死亡的土地上,如铁笔划过石板,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号。
那是一个由九个顶点连接而成的图案。它诡异,复杂,却又带着某种源自宇宙洪荒般的古老韵律。
血色九芒星。
这个符号,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于少卿的指尖下,它在呼吸,在脉动。那尚未干涸的血迹,在惨白的月光下,散发着一股超越了死亡、更加令人心悸的恐惧,宛如某个沉睡在深渊中的古神,缓缓睁开了它凝视凡尘的眼。
当九芒星的最后一笔落下,鬼面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双透过面具孔洞射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如同被针尖刺中。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看到了神魔降临般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骇然!
“咯……咯咯……”
鬼面的喉咙里,发出了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的、意义不明的声响。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