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张巨大的黑毯,悄无声息地笼罩了盛京城。
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巡夜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孤寂。
于少卿三人,如三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疾步穿梭。
他们避开主街的灯火,专挑那些狭窄、阴暗、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的胡同。
吴三桂紧握长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每一个阴暗角落,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有力。
他心中憋着一股火,那种在染坊和客栈接连感受到的无力感,让他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些黑衣人,用最直接的刀锋来洗刷耻辱。
穆尔察宁则紧紧跟在于少卿身后,她的脸色在月光下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经历了染坊的激战和客栈的诡异灭口,她已经彻底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群怪物。
此刻,身边这个看似寻常的汉人青年,是她唯一的依靠。
最终,他们在一处早已废弃的、散发着霉味的民宅内停下。
“恒通当铺,白玉发簪。” 于少卿将这两个词在嘴里反复咀嚼,声音比这长街上的寒风还要冷。
吴三桂的呼吸依旧粗重,那无声夺命的诡异手段,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骄傲的骨头里,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握着刀的手,青筋毕露。
“少卿,我们现在就杀过去?”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战意,“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杀他个人仰马翻!”
“不,” 于少卿摇了摇头,那双在暗夜里亮得惊人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那是去送死。”
他蹲下身,用一根干枯的树枝,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画出简易的地图,一个代表当铺的方框被他重重圈起。
“敌人既然敢留下‘恒通当铺’这个线索,就绝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地拿到东西。” 于少卿直起身,声音平静而笃定,“当铺现在一定是天罗地网,我们只要一露面,就会被瞬间围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吴三桂和穆尔察宁,“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他们故意留下一个看似简单的线索,就是要引诱我们犯错。如果我们怒火攻心直接闯,是‘勇夫’,必死;如果我们畏惧不前,是‘懦夫’,线索会断。他们算准了我们的反应,无论我们怎么选,都在他们的剧本里。”
吴三桂一愣,随即恍然。
他只想着报仇雪耻,却忽略了这背后最简单的逻辑。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于少卿在思维层面上的巨大差距。
他擅长的是战阵冲杀,而于少卿,思考的却是战争本身。
“那……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等到天亮吧?天一亮,官兵的人一来,我们更麻烦。”
“等,就是等死。” 于少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猎手般自信的弧度。
“他们以为我们在第二层,认为我们会直接硬闯。”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们甚至可能想到第三层,猜到我们会小心翼翼地潜入。”
他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所以,他们今夜一定会在当铺周围布下明暗两道网。明网,是那些埋伏在街面上的杀手,用来对付硬闯的莽夫。暗网,则是潜伏在制高点和后路的顶尖高手,用来绞杀潜入的刺客。”
于少卿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仿佛点中的是猎物的咽喉,“而我们,就要在他们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时候,从他们的心脏,撕开一道口子。”
穆尔察宁看着于少卿冷静到可怕的侧脸,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这个男人的思维,仿佛永远比敌人多走一步。
他不是在被动地拆解陷阱,而是在利用陷阱本身,来创造机会。
半个时辰后。
城南,恒通当铺。
巨大的 “当” 字招牌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发出 “吱呀” 的轻响,像一只在黑暗中择人而噬的独眼。
周围的街巷里,潜藏着肉眼看不见的、却又如实质般浓厚的杀机。
于少卿伏在一处民房的屋顶,胸口的幻影璧微微发热,他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至少有七八个呼吸悠长、脚步轻微的 “幽影”,如同蜘蛛般盘踞在当铺四周的各个制高点。
他们的气息冰冷而稳定,像一台台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将当铺彻底锁死。
“三桂,你从东街冲进去。” 于少卿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什么?” 吴三桂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一个人?”
“对,你一个人。” 于少卿的目光落在吴三桂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刀上。
“用你最大的声势,最狂暴的刀法,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都吸引过去。” 于少卿直视他的眼睛,“你就是诱饵。你要让他们相信,我们已经穷途末路,只能做困兽之斗。”
吴三桂的胸膛剧烈起伏。
这简直是让他一个人去面对一支军队,是让他去送死!
但他看到于少卿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那份将一切都计算在内的绝对自信,胸中的怒火与不甘仍在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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