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三人终于挣扎着走出了茫茫雪原,每一步都带着深深的疲惫。
当盛京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那座后金的都城,如同一头匍匐在苍茫雪原上的洪荒巨兽。
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令人心生敬畏。
墙体由巨大的青石垒砌,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斑驳痕迹。
每一道伤痕,都在诉说着这个新兴王朝的血腥与坚韧,以及它不容置疑的崛起。
城门内外,人流如织。
往来的商贩百姓多是体格粗壮的女真人,他们穿着厚实的皮袄,腰挎弯刀。
脸上是被北方烈风刻画出的粗粝与桀骜,眼神中带着不羁。
他们看向于少卿和吴三桂这种汉人面孔时,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倨傲。
仿佛在打量两头闯入狼群的绵羊,随时可能扑杀。
“一股子牛羊腥膻、铁锈与马粪混合的粗粝气息,直冲鼻腔。”
吴三桂连连皱眉,压低声音揉了揉鼻子,满脸嫌恶地嘀咕:“真他娘的冲鼻子。”
但他锐利的目光却在飞快地扫视着城防,心中暗自盘算:若是大军攻城,需从何处着手,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攻下。
城楼之上,八旗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张扬的狼皮,宣告着其主人的强大。
一队队身披重甲的士兵手持长戈来回巡逻,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靠近城门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
空气中,弥漫着属于北地铁甲特有的冰冷气息,混合着牲畜的膻味与煤炭的焦味。
昭示着这是一个充满力量与勃勃野心的国度,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火药桶。
于少卿默不作声,他的感官却早已提升到极致,像一个最冷静的猎人。
观察着这座巨大巢穴的一切:巡逻士兵的换防时间、城墙箭垛的分布、守城器械的种类与位置,甚至连城门下车辙的深浅。
都被他一一记在心里,迅速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幅立体的防御图,将所有潜在的威胁和机会都标注出来,为未来可能的行动做准备。
就在于少卿一行人随着人流,准备入城之时。
一阵沉闷如雷的蹄声由远及近,地面随之轻微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靠近。
城门口原本嘈杂的人群闻声色变,如同被热油泼溅的冷水,瞬间炸开。
慌忙向道路两侧退避,敬畏地空出了中央的道路。
一队身披纯黑重甲的女真骑兵,如一股黑色的洪流,从城内奔涌而出。
他们控马的技术精湛至极,在拥挤的人群前勒马急停,整支队伍竟无一丝混乱,动作整齐划一。
仿佛一具精密的战争机器,令人望而生畏。
这队骑兵的甲胄异常精良,黑甲之上皆雕刻着繁复的金色云纹,胸甲正中是一枚咆哮的虎头。
显然是拱卫中枢的皇家精锐,身份尊贵。
为首的将领身材异常高大,面容冷峻如冰,即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气。
那是常年征战沙场磨砺出的气息。
他的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一扫,便立刻锁定了人群边缘、衣衫褴褛的穆尔察宁。
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激动。
那张冰山般的脸庞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狂喜,仿佛看到了失而复得的至宝。
他猛地勒住缰绳,胯下那匹神骏的纯黑战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人立而起,前蹄高扬。
随即,他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厚重的军靴踏在地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
他快步走到穆尔察宁面前,在周围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之声清脆。
声音洪亮如钟,充满了劫后重逢的激动与敬意:“末将索尼,恭迎科尔沁怀璧格格,穆尔察宁殿下归来!”
怀璧格格!公主殿下!
这两个称呼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掀起轩然大波,所有嘈杂瞬间化为死寂!
吴三桂握着长枪的手骤然收紧,骨节捏得 “咯咯” 作响,脸色铁青。
那双虎目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穆尔察宁的背影,又飞快地扫过周围甲胄精良的骑兵。
最终凑到于少卿耳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憋闷与恼怒:“他娘的…… 格格?公主?咱们这一路,是给公主当护院了?怪不得那帮孙子追得那么紧!”
于少卿心头剧震。
他的震惊并非源于对方的公主身份,而是一种贯穿时空的宿命感终于被印证的悚然!
怀璧格格…… 原来 “怀璧” 二字,指的竟是她身负 “岩岳璧” 的宿命!
这个封号,从一开始就是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一个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标记!
这一刻,穆尔察宁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副寻常村女的伪装,所有刻意隐藏的痕迹尽数褪去。
她复杂地看了于少卿一眼,那眼神掠过歉意、无奈,最终沉淀为一种深邃的、不容置疑的镇定,以及身为皇室贵女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