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内,香炉里的烟云直直向上升腾。
太后手中的佛珠转得极快。
“啪”的一声。
佛珠断了线,滚落在金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满殿宫人吓得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萧晏坐在下首,面色沉静如水。
他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
那节奏缓慢,却一下下敲在人心头。
案上放着一份供状,还有一只沾了残毒的银簪。
那是从翠儿尸身上取下来的。
太后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不定。
“好,很好。”
她的声音极低,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哀家这辈子,最恨被人当枪使。”
“林家那妇人,当真以为哀家老糊涂了不成。”
萧晏端起茶盏,撇去浮沫。
“母后息怒。”
“翠儿死前虽神志不清,但太医施针后,还是吐露了只言片语。”
“那送饭的狱卒也招了,是林夫人的贴身嬷嬷给的银子。”
太后猛地睁开眼,眸中杀机毕现。
“传哀家懿旨。”
“宣林婉月及其母进宫。”
程知意坐在一旁,垂首不语。
她轻轻抚摸着袖口的云纹。
林婉月这一步,走得太急,也太蠢。
杀人灭口这种事,若是做得不干净,便是自掘坟墓。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林婉月扶着母亲,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强装的镇定。
“臣妇\/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没有叫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
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两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林夫人。”
太后缓缓开口。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好手段。”
林夫人身子一颤,伏低了头。
“娘娘恕罪,臣妇不知娘娘何意。”
“不知?”
太后冷笑一声。
将案上的供状狠狠甩在林夫人脸上。
纸张锋利,划过林夫人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你自己看。”
林夫人颤抖着手捡起供状。
只看了两行,脸色便瞬间煞白。
那是狱卒的供词,连她嬷嬷的体貌特征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林婉月跪在一旁,余光瞥见那供状,心头也是一凉。
完了。
母亲明明说安排妥当了的。
太后身子前倾,目光如刀。
“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
“你们母女二人,是欺哀家慈悲,还是欺哀家手中无刀。”
林夫人猛地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咚咚作响。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臣妇只是一时糊涂,是那丫鬟……”
“那是那丫鬟想攀咬月儿,臣妇也是为了保全林家颜面啊。”
太后厌恶地皱起眉。
“保全颜面?”
“你们林家,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她转头看向林婉月。
“你呢。”
“这也是你的一时糊涂?”
林婉月浑身发抖,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她抬起头,那张清丽的脸上满是凄楚。
“娘娘,妾身真的不知情。”
“母亲做这些,都是为了妾身,妾身若早知道,定会阻拦的。”
程知意在一旁听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好一招弃车保帅。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撇清自己。
萧晏忽然开口。
“林婉月。”
他的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温度。
“那寒玉草,是你让丫鬟偷的。”
“翠儿是你母亲让人毒死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一句不知情,便想揭过?”
林婉月看着萧晏,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男人,曾经也是对她和颜悦色的。
如今为了程知意,竟然如此绝情。
“王爷……”
她凄声唤道。
“妾身肚子里,也怀着您的骨肉啊。”
“您就为了表妹,要置妾身于死地吗。”
程知意适时地咳嗽了两声。
她面色苍白,身子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
“表姐言重了。”
“王爷不过是就事论事。”
“况且,若非表姐动了害人之心,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诛心。
林婉月猛地转头瞪向她。
那眼神怨毒至极,恨不得生啖其肉。
太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心中的厌恶更甚。
“够了。”
太后一拍桌案。
“哀家没工夫听你们在这里唱戏。”
她站起身,明黄的凤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传哀家旨意。”
“林家教女无方,林婉月德行有亏,不堪为王府侧妃之表率。”
“即日起,褫夺林婉月所有管家之权。”
“王府库房、账册,尽数交由……”
太后顿了顿,目光落在程知意身上。
“交由程娘子暂管。”
林婉月猛地抬起头,尖声道。
“娘娘不可!”
“她是妾身的表妹,身份低微,如何能管家。”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
“她身份低微,却比你懂规矩。”
“至少她不会在哀家的茶里下毒。”
林婉月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没了管家权,她在王府便是个空架子。
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指不定怎么作践她。
太后并未就此罢休。
目光转向跪在一旁的林夫人。
“至于你。”
“身为命妇,心肠歹毒,教唆女儿行凶,甚至买凶杀人。”
“京城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即日起,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林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逐出京城。
这等于断了林婉月在京中最大的倚仗。
没了娘家母亲撑腰,林婉月在王府便是孤立无援。
“娘娘开恩啊!”
林夫人哭喊着爬上前,想要抱住太后的腿。
“臣妇只有这一个女儿,求娘娘开恩。”
萧晏给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林夫人。
“拖下去。”
太后挥了挥手,满脸不耐。
“即刻执行,不得延误。”
林婉月的哭声凄厉。
“娘!娘!”
她想要扑过去,却被嬷嬷死死按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拖出大殿,声音越来越远。
殿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婉月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珠钗横斜。
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端庄温婉的模样。
太后看着她,冷声道。
“从今日起,你给哀家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
“禁足思过,无召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若是再让哀家听到你兴风作浪……”
“你肚子里的那块肉,也保不住你。”
林婉月身子一颤,死死咬住嘴唇。
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她低着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妾身……遵旨。”
几个粗使嬷嬷走上前。
“林小姐,请吧。”
动作粗鲁,丝毫没有往日的恭敬。
林婉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经过程知意身边时,她停下了脚步。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恶狠狠道。
“程知意,你别得意。”
“只要我不死,总有一天会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