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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英雄谱 第144章 周室暗流

初春的洛邑,王畿腹心,本该沐浴在和暖的阳光与复苏的生机之中。然而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沉沉地压着这座曾经象征天下礼序的巍峨王城。风带着料峭寒意,穿过宫阙的重重门廊,掀起玄色锦幡,发出沉闷的扑打声,檐角青铜风铎的叮当,也透着滞涩的空洞,仿佛古老的王朝在无声叹息。

太师周公黑肩,立于大殿幽深的阴影边缘,侍从都已被屏退。他身形魁梧,如同山岳,即使静立,也散发着无形的威压。他面前摆放着一尊半尺高的三足圆鼎,鼎腹饕餮纹路狰狞,在几案旁摇曳的灯影下,更显森然。他正用滚热的沸水,缓慢而细致地浇淋着冰冷的青铜鼎身。袅袅白气升腾,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那眼底深处,是常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权谋与力量,也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戾气。

“新井田?”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极轻,却带着冰渣摩擦的质感,只有近在咫尺才能捕捉。“姬佗……庄王?”他的手指抚过滚烫的水流,感受着青铜被焐热后的温度变化,“你这稚子,登基方三载,便敢动祖宗之法,效仿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诸侯,行‘彻田’之制?削割世族之根基,损毁我等旧臣之力,可是嫌这周室江山,崩塌得不够快?”

一个名字在他心间无声划过——王子克!那是已故先王的庶长子,才华卓绝,处事沉稳,更难得的是,其母族乃东南劲旅南燕国之贵女。周公黑肩微阖双目,先祖周公旦辅佐武王、成王,制礼作乐,定鼎中原的赫赫功勋如在眼前。眼前冰冷的礼器,似乎诉说着昔日的荣光与秩序,也映照着今日王权的黯淡与动荡。

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一名紫衣侍臣仓惶闯入,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如纸:“禀……禀太师!王子克殿下……殿下他……”

黑肩浇淋鼎足的手蓦地一顿,水流刹那中断,残留的水珠顺着饕餮狰狞的眼角滑落。他缓缓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铜钎刺向来人:“如何?”

“田猎归来途中……惊马……坠鞍!”侍臣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幸……幸赖天佑,殿下只是皮肉擦伤,可那坐骑……前腿粉碎,已然无用!太仆大夫亲查马具,说……说关键处的皮绳,似乎陈旧朽断已久……”

“陈旧?朽断?”黑肩的五指无声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他嘴角扯动一下,仿佛听到极其荒谬的笑话,“克儿自幼习六艺,精于御射,他的马具,纵然是旧物,下臣亦当日日检视,更换维养!旧?断?何其蹊跷!”那‘蹊跷’二字,如同两块冰砖狠狠砸落。他猛地跨前一步,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殿,“君上何在?”

“回太师,琼台偏殿,正……正与宋、陈、蔡诸国使臣……宴饮赏乐。”

“宴饮?”黑肩重复着这两个字,胸膛在玄端朝服下微微起伏,眼中那抹寒光倏地收敛,只余深不可测的暗流。他挥了挥手,侍臣如蒙大赦,躬身疾退。偌大殿堂,复归死寂。唯有灯台上孤寂的火苗,将黑肩投映在冰冷石壁上的巨大影子拉扯得扭曲晃动,宛如一头伺机而动的凶兽。

他重又回到鼎前,伸出宽厚手掌,覆上夔龙纹凹凸冰凉的表面,那触感如同一条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掌心,也似某种沉重命运的谶言。先祖功业,王室衰微,嫡庶纷争,暗算冷箭……诸多思绪翻滚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点凝缩到极致的星芒,在他幽深的瞳仁里跳动,似利刃藏锋。

黑肩抬头,望向殿外那片同样阴沉的天空,那个沉甸甸的决定在这一刻,终于如同冰冷的青铜般冷却、定型。为防王子克再遭毒手,更为保周室血脉不坠,免于被宋国联姻的新君彻底操控……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沉重的殿门发出冗长的呻吟,他的身影融入门后更深的黑暗里,宛如巨兽隐入洞穴。

……

城西西市,泥泞不堪,辛伯独自沿着被车辙和牲畜踏烂的道路缓行。这里是洛邑繁华之下的疮疤。两侧摊贩多是面有菜色的城郊野人,目光浑浊呆滞。摊上无非是些带着湿土气的柴薪、半死不活的河鱼、或捆扎潦草的枯黄干菜。

一阵细若游丝的呻吟传入辛伯耳中。墙根泥地里侧倒着一个老妇,襦褴褛得不成样子,裸露的皮肤冻疮密布,青紫肿胀的脚踝如同发霉的蒸饼。她枯瘦的手臂徒劳地伸着,朝不远处泥水中的半块粗粝粟饼爬去。

“辛子……行行好……”声音破碎,带着老迈的颤音。

辛伯的心猛地一揪。他不认识这妇人,但那句“辛子”,口音中残留的“国人”腔调,如针般扎在他心口。这些曾在城根下有薄田,为周室屏藩的国人呢?都被新制挤兑成了枯骨?他下意识地摸向袖中几枚贝币。

“辛子当心!”身后突然传来戈鲁急促的低喝!

几乎同时,一道腥臊污秽的身影如同饿疯的野犬,猛地撞开路人,直扑那泥水中的饼!辛伯的随从戈鲁反应如电,穿着皮履的脚带着恶风狠狠踹在流民的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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