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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英雄谱 第122章 犀甲崩裂

西王母的笑颜还在眼前浮动,带着昆仑山上终年不散的清寒雾气,如虚似幻。盛满瑶池琼浆的白玉盏刚从唇边移开,甘醇尚未消散,一股灼热的铁锈腥气,却突兀地、凶猛地刺破了这场神仙宴饮的清幽宁静。

穆王(姬满)猛地抬头,眼神刹那如西垂寒星,凌厉地钉在骤然闯入的身影上。那不是披着彩霞羽衣的昆仑侍女,而是一位身缠裹伤的甲胄战袍,风尘仆仆的使者。

使者扑跪在地,沙哑的声音带着刺耳的割裂感,撕裂了仙乐渺渺的殿堂:“王!徐国……徐偃王反了!举仁义之旗,合纵三十六路诸侯,兵锋……直指成周洛邑!”

“哗啦”一声轻脆,穆王手中的白玉盏滚落在冰凉的水晶地面上,残剩的琼浆洒出,蜿蜒如血。

“仁义?”周穆王喉间滚出一个冷硬的字节,唇角却扯开一丝近乎嘲弄的弧度,“那徐子嬴诞,几时学会了这等僭越的冠冕之词?”

使者垂着头,不敢抬起,声音依旧被长途奔袭的疲惫挤压得颤抖:“其言……‘非篡也,唯仁行天下’,更于涂山筑坛告天,……天下响应,其势……汹汹!”

寂静。只有瑶池的水还在远处无声地流淌着,昆仑的风从敞开的殿门灌入,吹散了席间的暖香,带来一股肃杀的冷意。穆王身侧侍立的造父,这位天下无双的驭者,身形依旧如标枪般挺直,只有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因骤然用力,指节隐隐发白。他眼角的余光掠过穆王,见那张刚毅的面孔,此时如同西极冻结的坚冰,每一道风霜刻下的纹路里,都冻结着惊疑、愤怒,以及更深重、更隐秘的寒意。

片刻之后,穆王缓缓自云纹高榻上站起,西王母所赠的玄色云纹大氅无声地垂落。他未再看西王母一眼,也未理会洒落的琼浆和碎裂的玉盏,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外吹来的风声,带着金铁断裂的决绝:

“此非仁,叛逆耳!驾!”

驿道,尘土喧嚣,如滚烫的黄色怒龙,暴烈席卷天地。昔日王畿之东,丰沃安逸的平原,而今已弥漫着铁锈的冷腥和焦木的烟火气息。造父驾驭着那四匹仿佛与雷电同源的骏马,牵引着沉重的乘舆,在官道上撕开一道呼啸的裂口。

车舆剧烈颠簸,每一次木轮撞击石块的震动,都清晰地传递到车中端坐的周穆王身上。他闭着双眼,身形如山岳般稳固,任凭那震动与风尘侵袭。

“王!前方……徐境!有……有兵!” 车右卫士的声音被逆风吹得断断续续,带着急促的喘息。

穆王眼皮霍然睁开,瞳孔深处燃烧着沉寂的火焰。他抬臂一拂,绣着繁复卷龙纹的厚锦车帷被他一把扯下。车厢内的光线陡然明亮,也更为刺眼地映照出外部混乱的世界。

视野中,不再是整齐的耕田和祥和的村落。

黑压压的人流,裹挟着滚滚烟尘,仿佛迁徙的巨大蚁群,正沿着道路漫过田野。他们是迁徙的民众,扶老携幼,推着吱嘎作响的独轮车,挑着可怜的家当。哭声、呼喊声、夹杂着牲畜的惊叫,汇成一片低沉绝望的悲鸣。一张张被尘土蒙蔽的脸上,刻满疲惫与惊惶,只有眼睛深处残留着对故土的茫然不舍。他们从穆王车仗旁涌过,形成一道不断蠕动的屏障。那场景,像无数条挣扎的蚯蚓在泥泞中前行,卑微而浩荡,无声诉说着这片土地上巨变的创痛。

“走……徐地有粮,有好君王……”“徐王仁义,不害民……”零碎的只言片语,被风断断续续送入穆王耳中。

穆王的面孔沉如水底的石头,看不出喜怒。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淬过火的剑锋,扫视着混乱的队列。很快,视线如同捕猎的鹰隼,精准地锁定了两个特殊的身影——几个穿着破烂葛衣、裹着头巾的身影混杂在迁移的人流里,与周围褴褛的民众几乎无异。然而,当他们抬头张望疾驰而过的王车时,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警觉,按向腰间隐秘处习惯性的动作,以及动作间残留的那份属于军人特有的僵硬节奏,没能逃过穆王的眼睛。

“看到了么?”穆王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死士。”造父的声音同样平淡,目光如冰刃滑过那两个身影所在的位置,手已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插在舆前的长戟铜柄。随车的甲士悄然调整队形,如同潜伏的豹子绷紧身躯。

穆王的目光从那些死士身上移开,投向更远处的地平线。那边,烽烟正浓。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放下了车帷。车厢内光线黯淡下去,只留下他深邃如渊的眼眸里,明灭不定的火光在沉沉摇曳。

车轮碾过中原的大地,在无数迁徙者麻木而畏惧的注视下,裹挟着西极带回的风尘,也挟裹着凛冽的王威与山雨欲来的风暴,滚滚东进。

涂山之顶,九层土台方正威严,直指青天。台顶,一具巨大青铜鼎炉雄踞中央,烈火熊熊,灼目的烟气笔直升腾,与湛蓝天幕相接,仿佛一道直通幽冥或神界的路标。空气因热浪而扭曲,沉郁的香气混杂着柴草的焦糊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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