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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星图 第181章 冬至竹影苏

冬至第三日,村后竹林的竹节裂了。

韩林踩着新雪往竹林走,鞋尖刚碰到第一丛斑竹,就顿住了——往年的斑竹该裹着层薄霜,竹节圆润得像蘸了蜜的玉,此刻却裂开蛛网状的细缝,每道缝里都渗出暗黄的浆汁,在雪地上洇出星星点点的黄斑。更奇的是,竹梢上的雪全落尽了,竹叶却蔫头耷脑地垂着,叶尖焦黑卷曲,像被谁用炭火烤过又扔进雪堆。

先生!小桃儿攥着半捆竹篾从坡上跑来,棉鞋踩得雪粒咯吱响,阿婆说灶屋的竹蒸笼全裂了!今早我去蒸腊肉,见梁上的竹篾蒸笼裂成三瓣,去年腌的腊肉全掉在地上,沾了泥......她把捆竹篾的手往韩林面前伸,您摸摸,这竹篾扎手不?

韩林接过竹篾,指尖刚碰到就缩了回来——竹篾表面粗糙得扎人,完全不像往年新剖的竹篾那样滑溜溜的。他凑到鼻端轻嗅,有股焦糊的苦,像被火烤过的竹沥。

是竹魂散了。老龟从竹丛里探出头,龟壳上沾着雪水,我活了三百岁,只在顺治九年见过这阵仗。那年冬至,村后的竹林全裂了,后来是村东头的篾匠用竹丝编了百只竹蝶,才把请回来。它伸出前爪,在地上画了道弯弯曲曲的线,那竹魂的栖身地就在这竹林后的岩洞。

竹节的裂痕

岩洞在竹林后的断崖下。韩林举着火折子往下照,洞壁上密密麻麻刻着歪歪扭扭的字——阿巧嫁去西庄那年,竹林发了新笋铁柱救了坠崖的竹姑,竹林谢他半筐竹米小桃儿七岁编竹篮,阿婆用红绳系在枝桠上。火光照在洞壁上,那些字泛着暖黄,像被岁月浸过的蜜。

这是我阿婆刻的。小桃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手里举着盏竹篾灯,灯焰被洞风吹得摇晃,阿婆说,这竹林是她太奶奶种的,那年太奶奶嫁过来,陪嫁就是半筐竹苗。阿婆十六岁那年,竹林第一次发笋,脆得能咬出甜汁,全村人都来讨竹笋......她的声音突然发颤,可上个月,阿婆还说,竹林今年发笋少,竹节硬......

洞底传来一声。韩林低头,见石缝里渗出股暗红的液体,滴在地上,腐蚀出个指甲盖大的坑。这不是水。他用枯枝蘸了蘸,凑到鼻端,是血。

是竹魂的血。老龟突然开口,竹子通人性,它疼,所以流血。它望向洞顶,这些年村里人砍竹子编竹篮,削竹篾卖钱,甚至有人偷挖竹鞭做药材。竹树疼得厉害,可它舍不得走,因为它记得阿婆的婚誓,记得铁柱的救命恩,记得小桃儿的竹篮......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一声。两人抬头,见几个扛着挖掘机的外乡人正往林子里闯,为首的胖子裹着件驼色大衣,嘴里叼着雪茄,骂骂咧咧:什么破竹林,能值几个钱?这地建竹制品加工厂,能赚咱村五百万!他挥了挥手,身后立刻冲上来两个壮汉,把那小丫头拉开,别耽误老子开机!

先生!小桃儿哭着撞进韩林怀里,他们人多,还有挖掘机......

韩林摸了摸小桃儿的发顶,抬头看向竹林。那几个壮汉正指挥挖掘机往竹身上靠,钢铁铲斗砸在竹节上,一声,碗口粗的斑竹应声而断。更让他心惊的是,洞里渗出的血越来越多,顺着竹根往外涌,把整片雪地都染成了暗褐色。

住手!韩林提高声音,这林养了多少年魂?我阿公的阿公就在这儿编竹篮,到我这辈,已经传了十一代!你们砍的不是竹子,是魂!

胖子皱眉:你疯了?这破竹子能有什么魂?

韩林弯腰捡起片竹叶,这片叶子里,有我阿婆的婚誓;这树洞的血里,有我阿公的青春;这地上的竹篾里,有我爹娘的初遇。他指向远处的晒谷场,你闻闻,那边飘来的是腊肉香吗?不,是阿婆煮的竹荪汤,是我奶奶每年冬至给娃娃们做的竹叶粑。你砍了这林,砍的是咱们村的魂。

人群突然安静了。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编过竹蚂蚱,阿婆还给我编过竹蝉......另一个也附和:对啊,我去年还在竹林边拍了结婚照,媳妇说竹影比婚纱还好看......

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突然掐灭了雪茄:行,今天就到这儿。他转身对手下发令,把挖掘机停了,把铲斗收起来!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兄弟,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找我。

竹信的重生

冬至当日的清晨,韩林被一阵清苦的竹香惊醒。他睁开眼,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盏山泉水,水面浮着片新竹叶。碗底压着张纸条,是小桃儿的字迹:先生,竹魂醒了,阿婆说请您去岩洞看看。

韩林披上外衣出门,见院外的老槐树都垂下了枝桠,叶尖挂着的雪粒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沿着山路往岩洞走,远远就听见的声响——原本光秃秃的竹林竟抽出了新笋,鹅黄的笋尖上还沾着晨露,像撒了把碎金。

岩洞前的竹树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女。她发间别着竹叶,肌肤白里透青,像刚出土的笋衣,眼尾泛着浅褐,正是昨夜洞底见到的竹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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