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薇的“静养”生活,在苏清月的严格监督下正式开始了。起初几日,她几乎是被强制按在床榻上,除了喝药、用膳,便是昏睡。身体的极度疲惫和心神的骤然放松,让她像一块被耗尽了电量的电池,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缓慢恢复。
苏清月几乎寸步不离,将处理政务的地点直接搬到了养心殿的暖阁外间。她批阅奏章、接见心腹臣子、下达指令的声音都压得极低,如同春日里最柔和的微风,确保不会惊扰内室安眠的人。
凌薇薇偶尔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隔着半透明的屏风,能看到苏清月伏案工作的剪影。那身影纤细却挺拔,专注而沉静,仿佛能扛起所有的风雨。这种安心感,让她即便身在病中,也觉岁月静好,甚至生出一种“就此偷懒似乎也不错”的念头。
当然,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凌薇薇骨子里那股不安分的劲儿,随着体力的略微恢复,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日,她精神稍好,靠在引枕上,看着太医令亲自前来请脉。老太医须发皆白,诊脉时眉头微蹙,沉吟良久,才写下药方,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番“切忌劳神”、“静心养气”的老生常谈。
待太医令退下,凌薇薇捏着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眼神却有些飘忽。她忽然开口,声音虽还有些虚弱,却带着熟悉的、跳跃的思维:“清月,你说……我们太医院的运作流程,是不是有点太‘古朴’了?”
苏清月正在核对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章程,闻言抬起头,有些讶异:“陛下何出此言?”
“你看啊,”凌薇薇来了兴致,掰着手指头数,“太医看病,全靠个人经验和手感。药材的采购、储存、炮制,也没有统一严格的标准。医案记录更是五花八门,想要查个旧案,比如我母妃那样的,就得像大海捞针,还容易被篡改销毁。”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被一种锐意改革的光芒取代:“这不行,太落后了。这不仅仅是效率问题,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关系到……皇室的安全。”
苏清月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她榻边坐下,认真倾听。她知道,凌薇薇的“野路子”思维又要开始发光了。
“朕觉得,可以搞个……嗯,《大晟太医院标准化管理手册》?”凌薇薇越说眼睛越亮,“里面要规定好,不同品级的太医,职责权限是什么,遇到疑难杂症需要会诊的流程是怎样的。药材方面,要建立从产地、采购、验收、入库、储存到发放的全流程追溯制度,每一批药材都要有‘身份证’,哦,就是详细的来源和质检记录。”
她看着苏清月,继续“魔改”:“还有医案!必须统一格式,详细记录症状、诊断、用药、效果,并且要存档备份,设置查阅权限。甚至可以……建立一个皇家的医学档案馆,鼓励太医总结经验,撰写论文……就是医案分析,优秀的可以给予奖励,促进医术交流和提高。”
凌薇薇一口气说了许多,微微有些气喘,脸颊也因激动泛起了红晕,但眼神却璀璨如星。她知道,彻底改革医疗系统非一日之功,但借着这次肃清太医院余毒、自己又“卧病在床”的契机,正好可以从顶层设计开始,埋下变革的种子。
苏清月听着她这些闻所未闻却又直指核心的想法,心中震撼不已。她原本只想着如何稳定局面,清除隐患,而凌薇薇却已经看到了更深远的问题,并试图建立一个更高效、更透明、更安全的体系。这不仅仅是权谋,这是真正着眼于未来的治国方略。
“陛下所言,切中要害。”苏清月由衷赞道,她拿起那张药方,“便从统一医案格式和建立药材溯源开始,臣稍后便与太医令商议,草拟一个章程出来。”
“嗯!”凌薇薇用力点头,带着一种献宝成功的得意,“还有,太医的考核晋升也不能只看资历,要引入……绩效!对,就是看他们治病的成功率、患者的评价、还有他们总结的医案价值。要让有能力、有医德的太医脱颖而出。”
她说着,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苏清月连忙替她抚背,语气带着无奈又宠溺的嗔怪:“才刚有点精神,就想这么多。这些事臣会放在心上,逐步推进,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休息。”
凌薇薇抓住她的手,笑嘻嘻地说:“动动脑子不算劳神,这叫……脑部康复训练。而且,有你在,我放心。”她依赖又信任的眼神,让苏清月心头一软,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
药香袅袅中,一场关于帝国最高医疗机构现代化的构想,就在这病榻前,悄然萌芽。凌薇薇用她独特的方式,即使在养病期间,也依然在推动着这个王朝,向着她理想中的方向,一点点改变。
温馨平静的养病时光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一份来自北境的六百里加急军报,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军报是暂代北境军务的玄甲卫统领韩月华发出的。信中使用了她与凌薇薇约定的、最高级别的加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