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伸、扭曲,变得粘稠而缓慢。林逸的指尖还停留在键盘上,那句“你好,千面人”的字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公共频道泛起的涟漪尚未完全扩散,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等待着那个未知的回应。
频道里其他玩家关于刚才回合的零星讨论,像是从遥远的水下传来的模糊声响,无法穿透林逸高度集中的感知屏障。他的全部心神,都如同精密雷达的波束,牢牢锁定在那个ID——“千面人”之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的轻微搏动,与游戏世界底层那微弱的数据流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然后,它出现了。
不是长篇大论,不是挑衅,甚至不是一句完整的、符合常理的回答。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甚至带着些许陈旧感的系统默认表情符:
:)
一个微微上扬的嘴角弧线。平静,淡然,甚至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温和?
在这刚刚结束一场激烈厮杀、空气中还弥漫着数据硝烟的战场上,这个符号的出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诡异。它不像是一个顶尖高手、一个刚刚完成无情屠戮的猎杀者会做出的回应。它太普通,太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林逸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微笑,绝非善意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从容。仿佛在说:“我看到了,然后呢?”
而紧接着,紧随在这个微笑表情之后浮现的文字,则如同一把精准无比、淬着冰寒的钥匙,瞬间插入了林逸内心最深处的那把锁。
“你的零,画得很圆。”
轰——!
无声的惊雷在林逸的脑海深处炸响!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停止了,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他知道了!
“千面人”不仅看到了他的问候,不仅给出了回应,而且……这回应直接、精准、毫无偏差地,击穿了他“零”这个身份的所有伪装,直指其最核心的隐喻!
“画得很圆”……
这绝不是在评论他的游戏操作,不是在夸奖他角色移动轨迹的流畅,更不是一句无意义的客套!
“圆”!
这个字眼像一道强烈的探照灯光,瞬间照亮了林逸为这个ID赋予的所有隐秘含义!
归零——他将“时空射手”的一切荣耀与负担暂时归零,以空白之身潜入。
起点——这是他探寻真相、接触“同类”的新起点。
虚无——象征着空无的状态,便于隐藏与观察。
而最致命、最核心的……静止!
圆,是循环,是周而复始,是完美,同时也是……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没有棱角,恒定不变的形态!这与他“时停”能力中那冻结万物、让一切陷入绝对“静止”的意境,形成了何等精妙而可怕的呼应!
“千面人”看穿的,不仅仅是“零”这个ID可能指向“时空射手”林逸的猜测。他看穿的,是林逸选择这个ID时,内心深处那份与自身能力本质相连的、隐秘的自我认知!
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洞察力?!
这已经不是基于游戏数据或行为模式的分析可以解释的了!这更像是一种……直觉性的、直达本质的共鸣!只有同样触摸到规则层面,同样拥有超越常视角的存在,才有可能从“零”这个简单的字符中,解读出如此深邃的、属于另一个“异常点”的独特频率!
他像是在对林逸低语:“我认得你。我认得你身上那种,与我类似的,‘非人’的味道。”
冰冷的战栗感如同细密的电流,从尾椎骨一路窜上林逸的头顶,让他头皮发麻。被看穿的悚然,如同赤身裸体置于聚光灯下,带来一瞬间的僵硬和寒意。
但在这惊悚之下,另一种更加炽热、更加汹涌的情绪,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
是激动!是确认!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找到“同类”的狂喜!
长久以来的孤独,那份背负着惊天秘密、无人可以倾诉、甚至无法被理解的沉重枷锁,在这一刻,被这句 cryptic 的话语,打开了一道缝隙!
原来,他真的不是唯一的!
原来,这条超越凡俗的险峻道路上,真的存在着另一位旅人!
尽管这位旅人神秘、危险,目的不明,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林逸长久以来孤独坚守的最大慰藉与印证!
公共频道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其他玩家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对话氛围。那简单的问候,那诡异的微笑,那句莫名其妙却仿佛蕴含着巨大信息的“画圆”评价……这一切都超出了普通赛后交流的范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高深莫测的气息。
“啥情况?”
“零?画圆?啥意思?”
零星的好奇询问冒出,但很快被淹没,无人能解读这其中的机锋。
林逸的手指停留在键盘上,微微颤抖。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无数个想要追问的问题——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你的能力是什么?我们是不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