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时间在这片永恒的血色中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三天。干粮早已告罄,水袋也快见了底,我只能依靠咀嚼那些带着苦涩汁液的、颜色诡异的苔藓,以及收集叶片上凝结的、带着腥气的露珠来维持生命。身体早已超过了疲惫的极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镣铐。肌肉酸痛,骨头仿佛每走一步都在摩擦、呻吟。
但比身体的疲惫更甚的,是精神的重压。
那些“东西”——我的队友们——依旧跟着我。
他们不再仅仅是感觉。现在,我时常能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他们。
卡尔的身影会在一团特别浓郁的血雾中一闪而过,动作依旧矫健,但那张曾经阳光的脸上,只剩下两个空洞,里面闪烁着幽绿的光。琳的低语变得清晰可辨,不再是疯癫的胡言乱语,而是某种古老而恶毒的咒语片段,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诱惑着我放弃抵抗,融入这片荒原。格隆沉重的、拖着武器的脚步声,总是有规律地响在我身后十步左右的距离,不靠近,也不远离,像是一个耐心的刽子手,等待着最终行刑的时刻。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艾拉。那位曾经试图祈祷的牧师,现在以另一种形态“存在”着。有时,我会在雾气中看到一抹扭曲的、散发着微弱污秽光芒的影子,它并不移动,只是“停泊”在那里,向我传递着冰冷、绝望的情绪,仿佛在向我展示我最终的归宿。
他们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魇,是这片荒原用来折磨我、摧毁我意志的工具。我知道,他们在等待。等待我像他们一样崩溃,等待我的肉体死亡,然后我的灵魂也将被这片土地俘获,成为这永恒诅咒队列中的新成员。
我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永恒的囚禁。求生的本能,以及一股从绝望深处滋生出的、近乎顽固的愤怒,支撑着我继续移动。我要走出去。我必须走出去。哪怕只是为了向外界告知这片土地的恐怖,哪怕只是为了……让他们的死亡,不至于毫无意义。
就在我的意识因为饥渴和疲劳而开始模糊,几乎要产生幻觉,看到绿洲和城市的时候,前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一直单调重复的、起伏不平的荒原到了尽头。大地在这里陡然下沉,形成一个巨大的、碗状的盆地。盆地的中央,矗立着一片庞大的阴影。
那是一片建筑的遗迹。
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神殿群废墟。即使相隔甚远,即使被岁月的风沙和战争的创伤侵蚀得面目全非,依然能感受到它昔日的宏伟与……邪恶。建筑风格绝非人类所能想象,充满了扭曲的弧线、尖锐的不规则棱角,以及巨大得超乎常理的石柱。许多建筑似乎是从地底直接生长出来的黑色巨石构成,表面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苔藓或锈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盆地最中心的一座主殿。它保存得相对完整,高耸入云(如果那血色的穹顶还能称之为“云”的话),顶端似乎是一个破碎的、环状结构,像是一只凝视着天空的、没有瞳孔的巨眼。
一股远比荒原上更浓郁、更精纯的邪恶气息,从盆地中央弥漫上来。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那低语声在这里变成了清晰的、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的嘶吼与哀嚎,仿佛有亿万怨灵被囚禁在那片废墟之中。
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虽然恐惧依然存在),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牵引。
就在我凝视着那片废墟时,我怀中那几株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的“净光草”,突然透过层层包裹,散发出了一阵微弱但坚定的暖意。这股暖流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我脑中的部分混沌,让我几乎麻木的感官恢复了一丝清明。
净光草……对这种极端邪恶的气息有反应?
一个荒谬的、近乎自杀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进入那片废墟。
理智告诉我,那里面是这片荒原邪恶的源头,是比外面危险千百倍的地狱。进去,十死无生。
但我的直觉,或者说,是净光草传递出的那种微妙的“渴望”,却在怂恿着我。待在外面,我迟早会像我的队友一样疯掉、死去,然后加入他们的行列。而这片废墟,这片邪恶的核心,或许隐藏着某种“答案”。也许是关于这片荒原的真相,也许是……一丝极其微弱的、打破诅咒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我感觉到一直如影随形的“队友们”,在靠近这片盆地时,变得……躁动不安,同时又带着一种深深的敬畏和畏惧。他们似乎不敢轻易跟随我进入那片区域。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一个在绝境中出现的、更危险的绝境。但后者,或许隐藏着一线生机。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硫磺和腐败气息的空气,感受着净光草传来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暖意,下定了决心。
我开始沿着陡峭的盆地边缘向下攀爬。岩石松散而锋利,好几次我险些失足坠落。越往下,那股邪恶的威压就越强,低语声变成了实质性的精神冲击,试图撕碎我的理智。净光草的暖意成了我唯一的屏障,它在我胸口形成一个微弱的光晕,勉强抵挡着那无孔不入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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