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客栈临着河,晨雾还未散尽,窗棂便透进细碎的天光,落在敖辰那身青色龙纹袍角上。丝线绣成的龙鳞在光线下流转,似有活物在衣料间游动,看得苏灵儿悄悄攥紧了袖口——她虽早知道眼前人是东海龙族太子,却仍忍不住怕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威压,偏偏又好奇,总偷偷抬眼打量,想从他俊朗的眉宇间找出几分传说中“龙”的凌厉。
楚飞搬来一张梨木桌,桌面还带着淡淡的木纹香气。苏灵儿端着刚沏好的云雾茶上前,青瓷茶杯轻放在桌上时,水汽袅袅升起,恰好氤氲了敖辰的眉眼。他指尖轻轻叩着杯沿,动作舒缓,恍惚间似有淡金色的龙影在眼底一闪而逝,又迅速隐去。
“当年在天庭,我与姬楚珩其实算不上深交。”敖辰的声音温润,像浸了千年溪水的玉石,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那时他是天帝膝下最受瞩目的储君,一柄烈火剑使得出神入化,每次在南天门演武,剑上燃起的霞光都能映红半个天庭;我呢,守着东海龙宫,整日与珍珠珊瑚为伴,除了每年的瑶池盛会,难得与他碰面。”
他拿起杯盖,轻轻撇去浮叶,杯盖碰撞茶杯发出“叮”的脆响,像水滴落在冰面上:“就算碰面,也不过是颔首问好。他会问我‘东海近日潮汐是否平稳’,我会问他‘天庭云象可有异常’,全是些客套话,连半句多余的都没有。”
苏灵儿捧着自己的茶盏,指尖暖融融的,胆子也大了些,小声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是怎么成了朋友的?”
“后来啊……”敖辰的目光飘向窗外,似穿透了客栈的木墙,穿透了眼前的晨雾,落在三百年前那片翻涌的深海里,“三百年前那场‘黑水之祸’,才算真正让我们有了交集。魔族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蛊惑了深海里的章鱼怪、鲨鱼精,还召来了无数阴魂,纠集了十万妖兵,一路打穿了东海的三道水晶防线,直逼龙宫大门。”
他的指尖微微收紧,茶杯外壁瞬间凝出一层薄霜,又很快被水汽化开:“那些妖兵都被魔火淬炼过,刀枪不入,我们龙族最锋利的冰箭射上去,也只能激起一片火星,连个白印都留不下。眼看龙宫的护罩就要被撞碎,我都做好了与龙宫共存亡的准备,是姬楚珩带着天兵来了。”
“他骑着一头金毛麒麟兽,从海面直闯深海,烈火剑一拔,整座深海都亮了——那剑火是至阳之火,专克魔族的阴邪,妖兵沾着就化成一滩黑水,妖法碰上就散成青烟。”敖辰的语气里渐渐透出敬佩,连眼神都亮了几分,“他还嫌天兵推进得太慢,竟单枪匹马闯进妖兵阵里,烈火剑舞成一团光,一路杀到妖王的黑莲座前,连话都没说,一剑就斩了那老魔头的首级。”
一直沉默听着的楚飞,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他想起自己偶尔闪回的碎片记忆——烈火、硝烟、还有一把燃烧的剑,心中微动,轻声问道:“他身为天庭储君,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帮龙族?按说东海之事,与天庭并无直接关联。”
“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敖辰复述着三百年前姬楚珩的话,字字清晰,似还带着当年的铿锵:“仙凡两界,四海八荒,本就是一体。魔族祸乱东海,今日不除,明日就会爬上岸去祸害凡人,后日就会打上南天门。唇亡齿寒,哪有看着邻居家着火,自己却关起门来安稳度日的道理?”
他看向楚飞,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感慨,还有几分了然:“说实话,初见你时,我真没把你和他联系起来。姬楚珩像正午的烈日,锋芒灼人,不管站在哪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得跟着他走;你呢……”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楚飞身上的素色衣袍,轻笑一声,“更像藏在鞘里的剑,看着温吞,甚至有些寡言,可我知道,你这剑鞘里的锋刃,一点没钝。”
楚飞苦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间的烈火剑鞘——那剑鞘是他醒来后便带在身上的,木质温润,却总在他心绪波动时透出淡淡的暖意。“我与他,终究隔着一世轮回。”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关于天庭的记忆,碎得像风中的沙,抓不住,也拼不完整;性情或许也早被这人间的烟火气磨得不一样了。”
“有些东西,磨不掉的。”敖辰笃定地说,伸手指了指他腰间的剑,“比如这把烈火剑,三界之内只认姬楚珩,如今却选了你,而非别人;比如你骨子里的执拗——认定的事,就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当年他为了护一个凡间小族,敢在凌霄殿上硬抗天帝的旨意。那小族族长不过是为了救旱灾的百姓,擅用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仙法,却被天帝判了‘扰乱仙凡秩序’的罪。姬楚珩当着满朝仙卿的面,把烈火剑往地上一插,说‘仙法本就该护佑苍生,而非束之高阁,若连百姓都不能救,这仙位还有什么意义’?”
敖辰的目光落在楚飞脸上,意有所指:“如今你为了陆家那桩冤案,明知背后牵扯着仙门旧怨,前路遍布荆棘,甚至可能得罪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却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这股不管不顾的劲,跟他当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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