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上的人不情不愿地走了下来,没有畏惧,反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紧接着,又有一个士兵走上前。没有多余的废话,他甩开手中的数块粗布,冷硬地套在每个人的眼上,将全部视线都封死。
“你们几个,拉着手上的铁链子,跟我来!”
林露弥乖乖照做。
黑暗中,她握住手中冰冷的链条,随着铁链被牵动,一步步被带离囚车,走过泥地、石阶、转角……空气越来越潮冷。
直到一阵更加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那士兵暴力地将她遮眼的布给扯开,而后将她推了进去:“好生在里面呆着!别给我生是非!”
林露弥被推得踉跄了好几步,她稳住身形,立刻回头道:“等一下!我想见一下你们的大将军。”
她声音不大,却因为太急,尾音都轻轻颤了。
士兵闻言,眉梢陡然一挑,像听到什么荒唐话,满脸警惕地冷笑起来:“姑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那目光带着几分不耐:“西陵国把你这样的美人送过来,不就是想让你勾引我们的大将军,扰乱军心?但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让大将军看见你的!我劝你还是老实呆着,待会审讯的人来了,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少受点罪。”
林露弥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个西陵国的敌军而已,我管你是谁!就算你是西陵国的公主,老子也照审!”
“我是安定侯侯府三小姐,林露弥。你们的大将军,慕珩,是我的未婚夫。”
那士兵顿时噤了声,用极其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起来:“真是奇了怪了,五年前你们用这个借口把我们大将军骗了过去,如今却主动送过来,莫非...”
想到这里,士兵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绝对没错,你绝对是想蛊惑我们的大将军!可你不知道吗?自从五年前那件事情发生后,他便对林三小姐痛恨至极!你谎称自己是林三小姐,简直是自寻死路!”
林露弥很是无奈:“我有证据,只要将这个发簪给慕珩,他便知道了。”
说着林露弥准备从纳戒里把蝴蝶发簪找出来,可未等他拿出,对方便道:“别告诉我是个蝴蝶发簪?我说你们西陵国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五年前就是拿这个破簪子把我们将军给骗过去的!哦对了,还有个宝石头面什么的对吧?”
林露弥没想到这个西陵国还真做了功课,竟然能把这种细节都挖了出来,一时竟无言以对。
“怎么样,说不出话了吧?”士兵得瑟地哼了两句,“你们这些把戏,早就被我看穿了。别说你是假的林露弥,就算你是真的,我们大将军也不会见你!他恨死林三小姐了!”
“那换个说法吧。”林露弥陡然冷静了下来,“你们和西陵国打了这么久,应该耗掉了不少钱吧?慕珩应该倒贴了不少吧?”
那士兵眼神顿时警惕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你去给慕珩带句话,就说我不是故意离开这么久的,就算他不想见我,也不要和物资过不去。”
对方眉头紧蹙:“凭什么!?”
“就凭...”林露弥忽然掏出来一包猪肉干,“就凭我手上真有好东西,你尝尝?”
“这是什么?”
“小零食,猪肉干。在战场上吃到猪肉可不容易噢。”
那士兵警惕地接过塑料袋子装着的猪肉干,透明袋子里看着确实像猪肉,可这包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不是琉璃,不是薄纱,可竟然能做到这般通透!
“我是绝对不可能吃的!这玩意我没收了!你先给我在这里好好呆着!”
说着士兵便离开了地牢。
*
越国边境,凉州城。
夜色沉沉,风割着院中旌旗猎猎作响。
中军大帐内,烛光摇晃。
慕珩刚结束巡营,脱下沉重的外衣,随手丢在一旁。他本想靠着桌子处理军报,可脚步走到床边,竟突然觉得身体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索性便放空一下,躺了下来。
铠甲卸下后的男人,少了威压,多了几分倦意。
他仰躺着,盯着天花板,漆黑的瞳孔里没有光彩。明明是越国神将,此刻却像极了一具只会打仗的傀儡。
这些年,每天不是奔赴战场,就是在无数军报里找寻情报缝隙……
可哪怕杀敌千百,哪怕守住了国家,仍然无法找到一个人的消息。
如果林露弥在这个世界的话,就自己这个掘地三尺的强度,早就被自己找到了。
可到头来,自己不仅一次又一次地收到假情报,见到假冒者...甚至还因此单枪匹马入了敌方军营。
攒够了足够多的失望后,变成了恨。
所以她肯定是对那边太留恋了,所以才不回来的吧?
不知道林露弥在那个世界过得怎么样了。
说什么不会离开自己,说什么只会离开十天...
“呵。”慕珩冷笑了一声,取下了腰间的香囊,放到了鼻边轻嗅。
香囊是林露弥最后一晚送给他的,放了十年,味道早就散干净了,可慕珩每天能做的,便是拿着香囊聊以慰藉。
他固执地闻着,一遍又一遍。
仿佛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从这空无一物的布囊里嗅出一点她的影子。
慕珩手背撑在额头上,指节因压抑而微微泛白。
“骗子……”他低声骂着。
他想恨她,可越恨,胸口就越痛。那边到底有什么值得她那么留恋,可以毫无保留地抛下自己?
难道自己对她来说,真的就这么微不足道吗?
慕珩胸腔像被什么钝器狠狠压着,闷得发疼。他闭上眼睛,按着眉心,只觉得那份十年积下的思念与怨憎在此刻交缠成一团,让人几乎难以承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下属的声音。
“报!大将军,有情况急需和您汇报!”
慕珩闻言,立刻睁开了眼。他将香囊收回腰间,干净利落从床上站了起来。
而后披上一件玄色的披风,走到沙盘前。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