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降临,北风一日紧似一日,携着细碎的雪粒,如刀刃般刮过紫禁城朱红的宫墙,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这九重宫阙的肃杀与孤寂。
秋狩的余波尚未平息,前朝因玄烨下令彻查军中武备、整顿吏治,暗流悄然涌动。
后宫之中,双贵妃并立的格局下,表面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永寿宫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楚言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绪不宁。她放下手中正在仔细核对的、关于年节赏赐宗室的单子,轻轻揉了揉眉心。
近日宫中看似平静无波,然而她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却传来消息,承乾宫与母家的联络愈发频繁,且多在夜深人静之时。
而北五所那个疯癫的郭络罗氏,近日竟也停止了哭闹,安静得令人心生疑虑。
“娘娘,可是乏了?歇息片刻吧。”秋纹端上一盏温热的人参红枣茶,轻声说道。
楚言接过茶盏,并未饮用,只是捧在手中暖手,目光透过窗棂,望向窗外愈发密集的雪花,喃喃自语:“秋纹,你说……这宫中,何时才能真正安宁呢?”
秋纹低声回应道:“有娘娘坐镇,那些妖魔鬼怪自然不敢造次。”
楚言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她如今位分高,手握权柄,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能感受到这权力背后的寒意与孤寂。
玄烨对她信任有加,将后宫大权尽数交予她手,可也正因如此,她成了众矢之的。
佟贵妃表面恭顺,暗地里却从未停止过动作;前朝那些与佟佳氏关系密切的官员,近日弹劾六部官员“苛察过甚”“有伤国体”的奏折也日益增多,虽未明指胤祚,但那矛头所指,不言而喻。
“去把李成叫来。”楚言忽然吩咐道。她需要了解胤祚在前朝的处境,更需要知道,那些暗处的眼睛,究竟窥探到了多少。
夜色渐浓,大雪纷飞,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将一切污秽与痕迹都暂时掩埋。
南三所书房内,烛火摇曳,胤祚刚刚翻阅完兵部送来的、关于京畿驻防武备汰换的条陈,眉头紧锁。这些文书看似寻常,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几处军械调配、库储记录的细微出入,似乎都与佟佳氏门下几个不起眼的武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佟家势大,素有佟半朝之称,明里暗里追随佟佳氏的官员也是不计其数。
这次,对方行事极为隐蔽,若非他得了玄烨的默许,能够接触到核心账目,几乎难以察觉。
“爷,”李成悄无声息地进来,带来一身寒气,“永寿宫娘娘传话,让爷万事小心,近日宫中……似有异动。”
胤祚放下文书,眸色深沉如渊:“知道了。让你查的事情如何?”
“那批江湖人士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半点线索。不过……”李成压低声音,“咱们盯着承乾宫的人发现,今夜子时,会有一个自称是佟贵妃远房侄媳的妇人,以探望之名入宫,但据查,此女实则是京中一个暗桩头目的相好,精通……配制各种秘药。”
秘药?胤祚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在这敏感时刻,佟贵妃秘密召见这样一个妇人,其目的昭然若揭!
“盯紧她,看她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带了何物,又留下了什么!”胤祚冷声吩咐,“记住,只盯不动,切勿打草惊蛇。”
“嗻!”
李成领命退下。胤祚独自坐在书房中,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心中的警觉愈发强烈。他有种预感,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果然,临近子时,永寿宫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虽然很快平息,但在寂静的雪夜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胤祚猛地站起身,正欲唤人询问,夏云却已带着一身寒气,脸色苍白地匆匆赶来:“六爷!娘娘……娘娘让您即刻过去一趟!出事了!”
胤祚心下一紧,立刻抓起大氅,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夏云声音颤抖,带着后怕:“是……是九阿哥)!半个时辰前,九阿哥忽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太医说是……是中了剧毒!”
胤祚脚步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禟儿!那个自出生便体弱多病、需要额娘和所有人精心呵护的幼弟!
他几乎是冲进了永寿宫。
殿内灯火通明,药气弥漫。楚言脸色惨白如纸,却强自镇定地守在摇床边,紧紧握着胤禟一只冰冷的小手。
太医们跪了一地,正在紧急施救。
小小的胤禟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青紫,呼吸微弱难以察觉。
“额娘!”胤祚声音沙哑。
楚言抬起头,看到他,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但她迅速擦去,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有人……把手伸到禟儿身上了。”
“查!给朕彻查!永寿宫上下,所有经手九阿哥饮食衣物之人,全部拿下,严加审讯!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玄烨震怒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显然是得了消息匆忙赶至,龙袍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屑,脸色铁青,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帝王的雷霆之怒,让整个永寿宫乃至整个紫禁城都为之震颤。
混乱之中,胤祚却异常冷静。他走到楚言身边,低声道:“额娘,方才李成来报,承乾宫今夜秘密召见了一个擅配秘药的妇人。”
楚言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果然是她!”
“尚无实证。”胤祚按住她的手,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当务之急,是救回禟儿。至于其他……”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儿臣自有分寸。”
玄烨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低语,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承乾宫的方向,但他终究是帝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对太医喝道:“无论如何,给朕救活九阿哥!若他有事,你们统统陪葬!”
太医们磕头如捣蒜,更加拼命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