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替他理了理衣领，低声道：“猎获多少不打紧，平安回来最要紧。尤其……要留心大阿哥那边。”如今太子被软禁，便是大阿哥胤禔地位最为尊崇，不仅是皇长子，更是直郡王。
“儿臣明白。”胤祚点头。他如今已非吴下阿蒙，深知这秋狩场亦是朝堂的延伸。
董鄂氏站在一旁，手中捧着一个新绣的、装着应急药材和银票的荷包，欲言又止。直到胤祚准备出门，她才上前一步，将荷包递上，声音细弱却清晰：“爷，路上……万事小心。”
胤祚脚步微顿，看了那做工精致的荷包一眼，又看向她隐含关切的眼神，沉默一瞬，接过纳入怀中：“后院之事，劳你费心。”
“是。”董鄂氏垂下头，心底因他这短暂的停留和一句话，泛起一丝微澜。
木兰围场，天高任鸟飞，旌旗随凤呼呼招展。
玄烨一身戎装，端坐于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英姿勃发的儿子们和骁勇的八旗子弟。
首日围猎，大阿哥胤禔便一马当先，箭无虚发，猎获颇丰，赢得满场喝彩。
四阿哥亦是不甘示弱，虽骑射稍逊，但调度指挥，颇有章法。
其余阿哥亦各显身手。
胤祚并未急于表现，他带着自己的属人和护卫，稳扎稳打，专挑那些不易射杀、却能考验耐心与技巧的猎物，成绩不算拔尖，却也绝不出错。他冷静地观察着场中形势，尤其是大阿哥那若有若无的出风头。
这日，围猎进入高潮，目标是围捕一群数量庞大的黄羊。
八旗兵马分成数队，驱赶合围，号角声、马蹄声、呐喊声震天动地。
胤祚率领所属正蓝旗一部，负责侧翼包抄。
黄羊群受惊，如同潮水般向预设的包围圈涌去。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冷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并非射向慌乱的黄羊，而是直直射向大阿哥所骑乘的白马！
那马吃痛，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险些将猝不及防的大阿哥掀下马背！
“有刺客！”大阿哥身边的侍卫顿时乱作一团。
高台上的玄烨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支力道更强的箭，如同黑色的闪电，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了正纵马追赶一头公黄羊的四阿哥！
胤禛听得身后恶风不善，下意识侧身闪避，那箭擦着他的臂膀而过，带起一溜血珠，狠狠钉入他身前不远处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有刺客！”
“保护四阿哥！”
围场瞬间大乱！侍卫们纷纷拔刀，将大阿哥和四阿哥团团护住，惊恐地搜寻着放冷箭之人。
胤祚在侧翼，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两支冷箭，时机、角度都拿捏得极其阴毒，分明是要一举将大阿哥和四阿哥同时置于险地，或者……至少也要让他们互相猜忌！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下令所属人马收缩防御，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人群和周围的密林。那放箭之人，必定就隐藏其中！
“六弟！你那边可看到异常？”不远处，三阿哥胤祉高声问道，脸色发白。
胤祚尚未回答，就听得玄烨冰冷的声音通过号角传遍全场：“所有人原地待命！擅动者格杀勿论！给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把放箭之人揪出来！”
銮仪卫和御前侍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入人群和林中，开始严密搜查。大阿哥和四阿哥已被重重保护起来，两人脸色都极其难看，尤其是四阿哥，臂膀受伤，更是怒火中烧，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四周，仿佛要将那暗处的敌人碎尸万段。
搜查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却一无所获。那放箭之人如同鬼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两支制式普通、毫无标记的狼牙箭。
秋狩被迫中止。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帐殿内，玄烨单独召见了胤祚。
“你当时在侧翼，看得最清楚。”玄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有何发现？”
胤祚躬身，将自己所见冷静回禀，最后道：“皇阿玛，儿臣以为，此箭并非意在必杀，更像是……挑拨离间，制造混乱。”
玄烨盯着他，目光如炬：“哦？挑拨谁？又离间谁？”
胤祚垂下眼帘：“儿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大哥和四哥同时遇险，难免令人多想。”
玄烨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能看到这一层，很好。”他踱了两步，语气森然，“有人，是嫌这天下太安宁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胤祚知道，皇阿玛心中已然震怒，并且……恐怕已有了怀疑的对象。
这秋狩惊弦，射出的不仅是两支冷箭，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将皇子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彻底捅破。
当夜，胤祚在自己的营帐中，摩挲着董鄂氏给他的那个荷包，帐外是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塞外呼啸的寒风。他心中一片冷肃。这围场的危机，远比野兽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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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因那两支来历不明的冷箭草草收场，回銮的队伍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低压中。
玄烨面色沉静如水，却无人敢揣度那平静之下翻涌着怎样的雷霆之怒。
大阿哥和四阿哥各自居于严密护卫的车驾内，兄弟二人经此一事，生出嫌隙，连表面的和睦都难以维持。
胤祚随驾在侧，神情比离京时更添几分冷峻。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或审视或猜忌的目光。
那场未遂的刺杀，如同一块投入死潭的巨石，打破了各方势力微妙的平衡，也让他这个原本就颇为惹眼的六阿哥，骤然被推到了更多人视野的中心。
车驾抵达紫禁城时，已是暮色四合。
楚言领着永寿宫众人，早早便在宫门内等候。当她看到胤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视线里，紧绷了多日的心弦才骤然一松，眼眶瞬间就红了。
“额娘。”胤祚快步上前，扶住欲行礼的楚言，“儿臣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