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自然不受这等吼吓,连眼皮都没抬,直到手里的条子快要烧到手指才松了开,一张张纸条就这样化成灰烬飘散在空中。
李瑾心中明镜似的:朝廷将这些人调配到这儿,却只拨了两千石粗粮,分明是把这儿视作活坟场。
这些送来的人一部分是真当劳力使的,可另一部分,明摆着是官家想悄悄舍弃的累赘——或是名门之后,或是皇亲国戚,总之都是些烫手山芋,便借着坎儿井的由头,把他们扔到这儿,让他来背这个人命的黑锅罢了。
他也知道会因此得罪众多达官显贵,甚至有皇亲国戚。
可是他不得不背!
但是,他也不怕!
因为,谁还不是个皇亲国戚呢?
李德闵!李畅!李瑾!
说起来他们三个属于同宗同源,出自同一位祖爷爷。
李德闵这一脉是嫡系,去了上京,出了个大美人,成了前朝皇妃,生下下了现在的官家。
也就是说前段时间逝去的皇太后,是李德闵的亲姑姑,现在的官家,是在自己的母后去世了才收拾的李家。
自己和李畅将军这一脉的爷爷辈是兄弟,便又分了支。
而他们这两支,便扎根在了这凉州北地。
总的来说,若真论起来,他家也算是皇太后这边的皇亲国戚了。
官家其实也是利用了他们的这层身份,又利用了他在这凉州根深蒂固的地位,才想出了这么个损……点子。
此时,马车里的老者看着无动于衷的李瑾,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他没想到这小小的努尔干指挥使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是谁!周显湛!可是救过官家性命的紫光禄大夫——当然这头衔前面要加个“前任”俩字。
“当真是狂妄至极!你可知我……”
“努尔干衙役听令!查看文书配文,不在册登记的人员扣押补录,没有牲口配文的全部没收入库。”
李瑾根本没听他说完,直接无视,一声令下,衙役们得令纷纷行动起来,清点核查。
押送流放的衙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努尔干的指挥使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让原本默认的规则翻天覆地?
而那名叫周显湛的老者也呆愣住了,后头的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三个娇羞的女子,缓步走到他面前:“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原本在他身边护着的六个壮汉一看形式不似之前——往年也有些被判流放的有钱有权人家,他们会雇佣些镖师以保护他们路上的安危,一般来说送到衙役们分给这些人的地场,他们再帮这些人修好住处便可拿着银钱离开了。但是,眼下这情形明显是要强留啊!
只见那六人见势不好纷纷往后退去,不等李瑾发话,白季青一个长箭正好射在跑的最快的那人的脚边。
那人被箭风掠过,心下一凉,便停了下来。
衙役们一拥而上直接套上了枷锁押跪在一边。
“官差老爷,我们真的不是流放罪人,也不是遍民流民!就是上京的镖师!布衣百姓!家中老婆孩子还等着我这趟的镖金养活呢!”
可惜的是,没有人听他们的辩解,衙役们一语不发默默登记核查。
果然核查到了最后,除了这六人镖师是多出来的,
还有那周显湛后头那辆马车里的三个女子。
其余都是在册人员。
未登记配文的牲口倒是不少,那两辆马车赫然在列。
衙役们将这蓄着胡须正愤慨威胁着他们的周显湛拉下了马车,马车里头的东西自然扣下,后头的那辆马车自然也没落下。
安佩兰不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但是看着回来在李瑾耳边回话的那人的神情甚是夸张,而李瑾的脸色也满面红光。
应该是少不了好东西了。
扣押牲口的过程自然也有所争执,但是大部分的百姓都不敢去对抗衙役,但是人群中却有一人相当猖狂,竟然直接给了衙役一巴掌:“大胆!你可知我爹是……”他的下一句没说出口,被打了一巴掌的衙役直接一刀送他去了西天。
到底也不知他爹是谁?
见了血了,周围的人才纷纷骚动了起来,但是看着寒光闪闪的长剑纷纷出鞘又都安静了下来——这人一路以来可是被衙役们好吃好喝伺候着来的,同那周显湛一样都属于特例,竟然就这么被这儿的衙役给杀了!这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死了一人,震慑住了众人,便是那周显湛也颤颤巍巍的明白了这儿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
人员登记完成,便带着都去了东边,这批人因着不开荒不分地界,便都集中在一起,统一在东边景山下看管,一则干活方便,二则,若发生暴乱,东边北地边防营能迅速前来支援。
安佩兰看着这浩浩荡荡离去的人群,不自觉的庆幸——得亏自家来得早啊,若是晚些?不对,晚些没有坎儿井这一说啊。
可是,安佩兰转念一想,不管有没有坎儿井,这努尔干的边防营也势必要扩员。
鞑靼和瓦刺两部一直都是官家的心腹大患,坎儿井只是提前了官家心中的部署而已。
总之那些国家大事,可就不是她能揣测得了的,看好门前一亩三分地就得了。
“行了,热闹也看完了,快些回去吃饭吧!”
安佩兰牵着白知远,梁氏抱着白时泽,身后的简氏和白红棉都一起跟着回家了。
这白长宇不来看这热闹是因为这几日惦记着那珍珠给配种的事,可这孟峰和秀娘俩也不来凑这热闹倒是稀奇了。
安佩兰想着那秀娘从开始知道要从南疆调来遍户的时候就脸色难看至极,今天走前白红棉去喊也蹩脚的找了个借口拒了。
这两口子绝对有事,而且就和这群劳力有关。
安佩兰是越发好奇了,瞅着这两口子动不动就钻牛角尖的性子,别的憋坏了,今晚怎么也得撬开他俩的嘴。
安佩兰这边寻摸着张罗些好菜配酒,那边就看着白长宇灰头土脸的回来了,骑着骆驼牵着马,倒是一个都不拉。
“咋了,配上了?”安佩兰好奇的问。
白长宇气的咬牙切齿:“啥啊!那珍珠压根看不上咱家的小母马,这俩货倒好,在人家马厩前打起来了!最后还是珍珠给踢开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安佩兰看着这俩匹马身上确实一片狼藉,要知道白长宇才爱惜它俩呢,天天给它俩刷毛,平日里头水亮亮的身上连个泥点子都没有。这会~打绺的鬃毛,斑驳的毛发,后屁股上几乎糊满了泥浆——这是场恶战啊!
“明儿李校尉说他带我去凉州养马场,再给咱家寻头好的种马给配上,娘,明儿我就不吃饭了,赶早去边防营等人家呢。”
白长宇说着说着又来了精神,牵着马准备去拿毛刷好好收拾收拾,便是得不到珍珠那样的,也相看个差不多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