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采纳“千面狐”火攻之策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便被戴宗麾下冒死潜伏在官军中的暗线传回梁山。聚义厅内,刚刚因挫败官军试探性进攻而稍缓的气氛,瞬间再度紧绷。
“火攻……”武松盯着水泊沙盘,目光凝重。秋高物燥,芦苇枯黄,若官军真以大船装载引火之物,趁风纵火,火借风势,蔓延开来,整个水泊将成为一片炼狱,梁山的船只、沿水寨栅乃至本寨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必须阻止他们!”卢俊义沉声道,“绝不能让火船靠近!”
李俊眉头紧锁:“难!张叔夜水寨防守严密,大船周围皆有快艇巡弋,我军小船难以靠近摧毁。若等其火船放出,再行拦截,风险太大,且恐不及。”
阮小二补充道:“风向亦是关键。如今多为西北风,正利于官军自北向南放火。”
形势极其不利,众人皆感棘手,厅内一时沉寂。
潘金莲立于武松身侧,目光落在沙盘上那些代表芦苇荡的密密麻麻的标记上,忽然开口:“或许……我们不必阻止他们放火。”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不解地看向她。
潘金莲继续道:“水火无情,能伤我,亦能伤敌。官军欲用火攻,其船队必然聚集于上风处,且需靠近水泊,方能发挥威力。若我们能预判其放火地点,或……引导其进入特定区域……”
武松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将计就计?”
“不错。”潘金莲点头,手指指向沙盘上几处水道尤其狭窄、芦苇异常茂密的区域,“这些地方,如同口袋。若能诱使官军火船进入,或设法让其在此处提前引燃……”
李俊猛地一拍大腿:“妙啊!届时火势一起,官军自家船队首当其冲,进退不得!我等只需守住口袋出口,便可坐看其自焚!”
“然如何诱敌?又如何确保火势能按我方意图燃起?”林冲提出关键问题。
武松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诱敌之事,交由阮小七!他性子滑溜,最擅撩拨。让他率小队快船,佯装偷袭官军水寨辎重,做出急于破坏其火攻准备的姿态,且战且退,将其追击船只,引入‘鬼见愁’水道!”他指向沙盘上一处形同葫芦、入口窄而内里宽阔、芦苇密布的区域。
“至于点火……”武松看向戴宗,“戴宗兄弟,挑选一批水性最好、胆大心细的弟兄,提前潜入‘鬼见愁’水道,携带火油、硝石,藏于芦苇深处。待官军船队大半进入,听我号箭为令,同时举火!不仅要烧船,更要借芦苇燃烧阻其归路!”
“此计大妙!然执行起来,风险极高!”卢俊义担忧道,无论是诱敌的阮小七,还是潜伏点火的死士,皆九死一生。
“慈不掌兵!”武松语气冰冷,“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唯有如此,方能破此危局!阮小七!”
“俺在!”阮小七梗着脖子,毫无惧色。
“你可能完成任务?”
“都督放心!俺就是死,也把那些龟孙子引进‘鬼见愁’!”阮小七拍着胸脯。
“好!戴宗,立刻去挑选人手,准备物资,今夜便行动!”
“是!”
计策已定,众人分头准备。武松又下令,水军主力由李俊、阮小二率领,埋伏于“鬼见愁”出口两侧,准备截杀漏网之鱼。步军则加强本寨及各滩头防火,多备沙土、水缸,以防万一。
是夜,月隐星稀,正是用计之时。
阮小七率二十条快船,满载硝石火油,却故意弄出不小动静,直扑张叔夜水寨存放物料的后营。官军果然中计,以为梁山欲破坏火攻准备,立刻派出大批战船追击。阮小七依计行事,稍作抵抗便佯装不敌,带着官军追兵在迷宫般的水道中绕了几个圈子,最后一头扎进了幽深曲折的“鬼见愁”水道。
官军将领求功心切,又见梁山船只狼狈逃窜,不疑有诈,催促船队紧紧追入。
就在官军船队大半已进入“鬼见愁”,队形拉长,首尾难以相顾之际——
一支带着凄厉啸音的火箭,划破黑暗的夜空,在“鬼见愁”上空炸开一团耀眼的红光!
信号!
潜伏在芦苇深处的梁山死士,看到信号,立刻行动!他们猛地掀开伪装,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泼洒在干燥的芦苇上,随即点燃了引线!
轰!轰!轰!
刹那间,无数火头在“鬼见愁”水道两岸的芦苇荡中同时蹿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枯黄的芦苇如同最好的燃料,瞬间爆燃起来!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形成两道巨大的火墙,并以惊人的速度向水道中央蔓延、合拢!
“中计了!快退!快退!”冲在前面的官军将领魂飞魄散,嘶声大吼。
然而,已经晚了!狭窄的水道入口已被自家后续跟进的船只堵住,掉头困难。炽烈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木质船身,引燃了帆布、绳索。官军士兵惊恐万状,纷纷跳船逃生,却在冰冷的湖水与炽热的火焰夹击下发出绝望的惨嚎。整个“鬼见愁”水道,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浓烟蔽月,火光映天,将半边夜空都染成了赤红色。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和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李俊、阮小二率领的梁山伏兵趁机杀出,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将少数侥幸冲出火海、惊魂未定的官军船只一一击沉、俘获。
这一把火,烧毁了张叔夜近三分之一的战船,毙伤、俘虏官军水兵超过两千人!可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消息传回,梁山上下欢呼雷动,士气高昂到了极点!
然而,武松站在高处,望着北方那映红天际的余烬,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他收到戴宗密报,执行点火任务的五十名死士,仅有七人活着回来。阮小七诱敌船队,亦折损过半。
胜利,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更让他心绪不宁的是,几乎在“鬼见愁”大火燃起的同时,南面的方腊军邓元觉部,非但没有趁势进攻,反而将先锋船队后撤了二十里,摆出了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这绝不正常。方腊与金人勾结,又岂会坐视梁山击败官军?
潘金莲走到他身边,递上一件外袍,轻声道:“方腊军按兵不动,只怕所图更大。”
武松点了点头,目光深邃:“他们在等,等我们与张叔夜拼得两败俱伤,或是……等一个更好的时机。”他顿了顿,低声道,“金莲,我总觉得,‘千面狐’献上火攻之策,未必只是为了帮张叔夜。此女心思歹毒,诡计多端,恐怕还有后手。”
潘金莲亦有同感。那妖女隐在暗处,如同毒蛇,不知何时便会发出致命一击。她望向南方沉沉的夜色,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就在梁山上下庆祝大胜、警惕南方之际,谁也没有发现,一叶扁舟,借着夜色的掩护和“鬼见愁”大火造成的混乱,悄然靠上了梁山本寨一处极为隐蔽的、由天然岩洞形成的浅滩。
舟上跃下一道纤细的身影,熟稔地避开几处暗哨,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山寨的阴影之中。
“千面狐”……她竟然亲自潜回了梁山!
烈焰焚江,梁山巧施妙计,重创张叔夜水军,获得关键胜利。然代价惨重,方腊军异常举动引人疑窦。武松与潘金莲洞察危机未除。“千面狐”竟趁乱潜回梁山,更大的阴谋,已然在胜利的喧嚣下,悄然展开。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于最意想不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