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西北郊的煤场,清晨六点的阳光像被墨染过的金纱,勉强穿透灰蒙蒙的云层,洒在堆积如山的黑煤上。煤堆缝隙里还凝着昨夜的白霜,踩上去咯吱作响,细碎的煤渣随着脚步簌簌滑落,在地面积成蜿蜒的黑蛇。空气里飘着浓重的煤尘味,混着远处锅炉房烟囱冒出的硫磺气息,吸进肺里又干又涩,鼻腔黏膜都被染成了浅灰色。
亓官黻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块半旧的扳手,正蹲在煤场角落检查废弃的传送带。她的短发上沾着几点煤屑,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饱满的额头上,那双总是透着警惕的眼睛此刻正盯着传送带齿轮,睫毛上落着的煤尘随着眨眼轻轻颤动。段干?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穿着米白色的研究员大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手里拿着个装着荧光粉的透明小瓶,瓶身反射的光在煤堆上跳着细碎的舞。
“齿轮磨损得比上次检查还严重,”亓官黻站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留下一道黑印,“再这么下去,下周运输队就得停工。”
段干?走近两步,将荧光粉洒在齿轮咬合处,淡绿色的光在晨光里泛着冷幽幽的亮:“我丈夫当年留下的维修手册里写过,这种齿轮得用含锰的合金焊条补,普通焊条撑不过半个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指尖划过齿轮上的划痕,指甲缝里沾了点荧光粉,像撒了把碎星星。
就在这时,煤场入口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银灰色的越野车停在铁皮围栏外,车门打开,走下来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岁,身高近一米九,肩宽背厚,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露出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短发利落,额前碎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剑眉下的眼睛亮得惊人,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锋利如刀削。最扎眼的是他左耳上的银色耳钉,在煤场的灰蒙背景里闪着冷光——这是从未在煤场出现过的新面孔。
“你好,我叫不知乘月,”男人走到两人面前,伸出右手,掌心干净,指节分明,“是市应急管理局派来检查安全隐患的。”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带着点刻意放缓的节奏。
亓官黻挑眉,没接他的手,反而把扳手往身后藏了藏:“应急管理局?我们上周才刚接受过检查,怎么又来了?”她的目光在不知乘月的冲锋衣上扫了一圈,注意到他腰间别着个黑色的皮质刀鞘,刀鞘上绣着暗金色的纹路,看着不像普通的应急装备。
段干?拉了拉亓官黻的衣角,对着不知乘月露出礼貌的微笑:“您好,不知先生,我是煤场的安全研究员段干?,这位是维修组长亓官黻。您要不要先到办公室喝杯热水?煤场里灰尘大,别呛着。”她的手指悄悄在亓官黻的手腕上捏了一下,示意她别冲动。
不知乘月收回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目光扫过远处正在作业的铲车,又落回两人身上:“不必了,直接去检查重点区域吧。听说你们煤场有台三十年前的老传输机,一直没更换?”他的视线在段干?手里的荧光粉瓶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三人刚走到传输机旁,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眭?穿着橙色的环卫工马甲,手里拿着个破旧的扫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左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明显:“亓官姐,段干姐,不好了!老张师傅在煤堆上摔下来了!”她的头发乱蓬蓬的,额头上沾着煤尘和汗水,说话时气息都不稳。
亓官黻心里一紧,拔腿就往煤堆跑,不知乘月和段干?紧随其后。只见老张师傅趴在煤堆半腰的位置,灰色的工装裤膝盖处破了个大洞,露出渗血的伤口,手里还紧紧攥着个生锈的发卡——正是之前澹台?发现的,他女儿八岁时送的那一个。
“老张!”亓官黻趴在煤堆上,小心翼翼地靠近,“你怎么样?能说话吗?”
老张师傅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亓官黻,嘴角扯出个笑容:“小亓啊,我没事……就是这腿,可能动不了了。”他的声音微弱,眼神却一直盯着手里的发卡,“这是我闺女送我的……我得给她留着。”
不知乘月蹲下身,手指搭在老张师傅的手腕上,眉头微蹙:“股骨骨折,可能还有内出血,得赶紧送医院。”他从冲锋衣里掏出个银色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各种小巧的医疗工具,“我先做紧急处理,你们谁有手机?赶紧打急救电话。”
段干?立刻掏出手机,刚要拨号,就听见远处传来争吵声。笪龢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和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争执,手里还紧紧攥着个破旧的教案本。那男人梳着油亮的背头,脸上带着倨傲的笑容,手里把玩着个金色的打火机,正是之前搪塞笪龢的办事员油滑李。
“笪老师,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油滑李晃了晃打火机,火苗在煤尘里忽明忽暗,“这煤场马上就要拆迁了,村小的事,你还是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