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中西医结合医院后院,青砖铺就的小径蜿蜒至中药房后门,墙根处几株三七开着细碎的黄花,叶片上沾着晨露,在朝阳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空气中飘着当归与川芎混合的药香,间或传来煎药室砂锅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极了老辈人摇着蒲扇讲故事的节奏。中药房的木质柜台泛着深褐色的光,柜面上整齐排列着百十个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药名标签,字迹遒劲有力。
淳于?穿着白大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有些磨损的手表——这是他刚当儿科医生时,妻子送的结婚三周年礼物。他正低头给自闭症儿子淳于乐拼积木,小家伙穿着蓝色的小熊图案卫衣,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手指笨拙地捏着一块红色积木,眼神却始终盯着窗外的梧桐树。
“乐乐,你看,这是爸爸,这是你,我们拼个一家人好不好?”淳于?声音放得极轻,指尖捏着黄色积木往“爸爸”旁边靠。
淳于乐突然把积木往地上一推,“哗啦”一声,木块散了一地。他抱着膝盖缩到墙角,嘴里喃喃自语:“不要...不要爸爸...”
淳于?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蹲下身,慢慢捡起散落的积木,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木块,那触感和他当年签下离婚协议时,钢笔的凉意如出一辙。妻子上个月提出离婚时,他正在抢救一个重症肺炎患儿,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泪水的咸味,至今还留在记忆里。
“淳于医生,忙着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熟稔。
淳于?抬头,看到单于黻背着工具包站在门口,她穿着卡其色工装裤,裤脚卷起,露出脚踝上的小雏菊纹身,头发扎成高马尾,几缕碎发贴在脸颊,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单于?你怎么来了?”淳于?有些意外,他和单于黻上次见面还是在她表妹的漫画签售会上,当时她正忙着给出版社修扫描仪。
“别提了,我那表妹的电脑又坏了,说是存了新画稿的硬盘读不出来,哭着喊着让我来修。”单于黻把工具包往柜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路过你们医院,想着来看看乐乐,这小家伙怎么样了?”
她话音刚落,中药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把水果刀,刀刃上还沾着血迹。男人头发凌乱,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眼神疯狂地扫视着房间。
“都不许动!把你们这里最值钱的药材交出来!”男人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
淳于?下意识地把淳于乐护在身后,白大褂的衣角被儿子紧紧攥住。单于黻悄悄摸向工具包,手指碰到里面的扳手,眼神警惕地盯着男人。
“我们这里是医院药房,没有值钱的东西,你冷静点。”淳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目光落在男人沾血的刀刃上——那血迹呈暗红色,看起来已经有些时间了,不像刚伤人的样子。
“少废话!我知道你们这里有百年野山参!快拿出来!”男人往前跨了一步,刀刃对着淳于?,“我女儿等着救命呢,你们要是不配合,我就不客气了!”
就在这时,中药房的门又被推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屋里的情景,吓得尖叫一声,保温桶“哐当”掉在地上,里面的汤药洒了一地,散发出浓郁的甘草味。
“天下白!你这是干什么!”女人指着男人,声音颤抖,“你不是说去给女儿买奶粉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被叫做天下白的男人愣了一下,刀刃垂了下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阿月,我没办法,医生说萌萌的白血病要骨髓移植,还要用名贵药材调理,我们哪来的钱啊...”
淳于?心里一动,天下白——这个名字出自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他想起自己儿子的病,心里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滋味。
“你女儿叫萌萌?多大了?”淳于?轻声问道,慢慢从身后拿出手机,“我是儿科医生,或许我能帮你看看。”
天下白警惕地盯着他:“你别想耍花样!我女儿在隔壁病房,3床,你要是敢骗我...”
“我没骗你。”淳于?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上面是他的医生证件,“我儿子也是自闭症,我知道为人父母的难处。但你这样持刀抢劫,不仅救不了你女儿,还会把自己送进去,到时候萌萌怎么办?”
天下白的肩膀垮了下来,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他蹲下身,双手抱头,声音哽咽:“我实在没办法了,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萌萌每天化疗哭得撕心裂肺,我这个当爹的,却什么都做不了...”
单于黻悄悄捡起地上的刀,藏到工具包后面,她看向那个叫阿月的女人,发现她正用袖子擦眼泪,连衣裙的领口处露出一块玉佩——那玉佩的形状很特别,像是半块牡丹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