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一针缘”裁缝铺,清晨六点的阳光斜斜切过青石板路,把铺子木招牌上的铜钉照得发亮。铺子门口的两盆月季开得正盛,粉白花瓣上沾着的露水还没干,风一吹就滚落在青砖缝里,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铺子里飘出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棉布晒过太阳的暖味,从半开的木门缝里钻出来,缠在路过早餐摊飘来的油条香气上,成了老街上独有的晨味。
钟离龢坐在铺子里的老木桌前,手里捏着半块肥皂——是昨天整理丈夫周建林遗物时从针线盒底翻出来的。肥皂是老牌的“蜂花”,绿色的皂体上还印着模糊的logo,边缘被磨得圆润,显然是用了很久的旧物。她指尖蹭过皂体,能摸到细微的纹路,那是丈夫生前每次用完都仔细收在铁盒里留下的痕迹。桌角的铜制顶针是两人刚结婚时,周建林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如今顶针边缘的铜绿都泛着温润的光,就像他们三十多年的婚姻,平淡却扎实。
“这肥皂啊,当年还是你攒了半个月烟钱买的。”钟离龢对着空气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肥皂边缘,“你总说,我做针线活的手得好好护着,用这肥皂洗手不糙。上次给老街坊李奶奶改寿衣,你还蹲在旁边给我递热水,说别冻着手指头……”话没说完,喉咙就发紧,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却摸到一片湿润。周建林走了快一个月,铺子的木门每天还是按时开,缝纫机的嗡鸣声却再也没响起过——那台旧缝纫机是他亲手修了三次的老物件,自从他走后,钟离龢再也没敢碰过。
话音刚落,铺子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裹着街对面包子铺的热气涌进来,吹得挂在房梁上的碎布片轻轻晃。进来的是隔壁杂货店的王婶,手里拎着个蓝布袋子,脸上堆着笑:“龢子,给你送点新到的线轴,你上次说红棉线快用完了。我特意让进货的老张留了最好的,你做活计用着顺手。”
钟离龢赶紧把肥皂塞进桌角的铁盒里,起身接布袋子,指尖触到袋子边缘的补丁,那是她前阵子帮王婶缝的。“麻烦您跑一趟,回头给您改裤子的工钱从里面扣啊。”她笑着说,可心里却有点发沉——王婶平时很少这么早来,今天怎么突然送线轴?
“扣什么扣,你帮我改的裤子多合身,我家老头子都说显年轻。”王婶摆摆手,眼睛扫过桌上摊开的灰布料,布料上还别着几根白色画粉,“这是给你家老周做新褂子的布?颜色真衬他,他穿灰布最精神。上次社区开联欢会,他穿你做的灰布衫,好多人都问在哪儿买的呢。”
提到丈夫,钟离龢的声音低了些:“嗯,他生前总穿带补丁的,这次想给他做件新的,送他走的时候穿。”她伸手抚过布料,那是周建林生前最喜欢的细棉布,摸上去软乎乎的,就像他的手掌。
王婶的笑容淡了些,拍了拍她的手背,手心的粗糙蹭过钟离龢的手腕:“你也是,别总闷在铺子里,有空去街上逛逛。对了,昨天我看见你家老周的远房侄子了,就在街口的修车铺,说是来城里找活干。那小伙子看着实诚,你要是有啥重活,让他帮衬一把也好。”
“远房侄子?”钟离龢愣了一下,她从没听丈夫提过有这么个亲戚。周建林的老家在乡下,亲戚不多,每年也就春节通个电话,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侄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她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叫周不知,听说是从乡下过来的,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有点卷,眼睛挺大的。”王婶回忆着,手指在布袋子上抠了抠,“他还问起你呢,说想过来看看。对了,他还说老周生前跟他提过你,说你做的衣服最合身。”
钟离龢心里犯嘀咕,丈夫的亲戚她大多认识,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周不知?但转念一想,或许是丈夫没来得及说,便点了点头:“要是他过来,我就招待招待。您坐会儿,我给您倒杯热水?”
“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去看铺子呢。”王婶又聊了几句家常,说最近老街不太平,让她晚上早点关门,便拎着空袋子走了。钟离龢看着王婶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王婶刚才提到周不知时,眼神闪了一下,而且她的蓝布袋子,好像比平时沉了不少。
钟离龢重新坐回木桌前,打开铁盒想继续看那半块肥皂,却发现铁盒里多了样东西——一把银色的剪刀,不是她铺子里常用的那把。这把剪刀比普通裁缝剪略小,剪刃上刻着细密的缠枝莲花纹,握柄处包着一层暗红色的皮子,摸上去软乎乎的,像是用了很多年,皮子边缘还磨出了毛边。
“这是谁放进来的?”钟离龢拿起剪刀,手指在剪刃上轻轻划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还带着一丝奇怪的凉意,不像放在屋里该有的温度。她仔细看了看剪刀,发现握柄的皮子下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用指甲抠了抠,竟抠出一张叠得小小的纸条,纸条边缘都磨得起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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