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的手还贴在我小腹上,耳朵轻轻抵着衣服。他没动,像是在等一个回应。我低头看他蹲着的背影,肩膀很直,发尾有点翘起来,和平时开会时那个一丝不苟的样子不太一样。
走廊里的风从窗口吹进来,把他的衬衫角掀了一下。他这才站起来,手掌在我腹部轻轻拍了两下,动作很轻,像怕惊到什么。
“宝宝今天安静。”他说。
我刚想说话,手机震了一下。是会议提醒——林溪项目评审会,九点整,学术楼三楼会议室。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四十五。刚才产检拖得久了些,流程比预想的复杂。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昨晚熬夜改方案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眼睛有点发酸。
江逾白察觉到我的动作,立刻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我。“温水。”他说,“你早上没喝够。”
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你还记得带文件吗?”他问。
我点头,拉开背包检查了一遍。论文打印稿、数据图表、修改说明……都在。但手指碰到最底下那页时,还是顿了一下——导师昨天发来的邮件写着:“创新部分风险过高,建议替换为保守模型。”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删掉核心内容,等于交出主导权。
江逾白看着我翻文件的动作,眼神变了。他太了解我了,连我翻纸的速度慢了一拍都能看出来。
“走吧。”他把保温杯收好,帮我拉上背包拉链,“我陪你进去。”
我没反对。这种时候,他在场本身就是一种支撑。
会议室门关着,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坐着了。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导师正低头看材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笑,也没打招呼,直接说:“林溪,你的方案需要调整。”
我站到投影前,打开PPT。声音尽量稳:“我保留原模型的原因是,它在边缘数据处理上有明显优势。上周测试结果显示,误差率比传统模型低百分之二十三。”
“但落地成本高。”导师打断,“资助方更看重稳定性,不是实验性。”
“可这正是突破点。”我往前一步,“如果我们只做别人做过的事,研究就没有意义。”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没人说话。
导师放下笔:“你还年轻,考虑问题不够全面。先按我说的改,下周再提交。”
我手指攥紧了U盘。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来了——高中小组作业被否决时也是这样,明明有理,却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江逾白站了起来。
所有人看向他。他是旁听身份,本不该发言。
“教授,”他语气平缓,“我能补充一个角度吗?”
导师皱眉:“你说。”
江逾白走到投影边,接过遥控器。他没有换PPT,而是调出一张新图——剑桥谈判课的经典框架,利益交换原则。
“林溪的模型确实新颖,但阻力来自资源分配逻辑。”他指着图表,“如果我们将她的算法模块与现有数据库对接,不仅能保留创新点,还能提升整体响应速度百分之三十七。”
他翻到下一页,是模拟运行数据。
“这不是冒险。”他继续说,“是在重构合作边界。我们不是二选一,而是创造第三条路。”
导师盯着屏幕,没说话。
江逾白转向他:“您之前提过,课题要兼顾创新与可行性。现在两者可以共存,为什么放弃其中一个?”
会议室再次静下来。
这次的沉默不一样了。不是压制,而是思考。
导师终于开口:“这个对接方案……谁做的测算?”
“我。”江逾白说,“昨晚通宵跑的数据。”
导师看了看我,又看看他,最后点了下头:“那就按这个方向调整。林溪,你可以保留核心模块。”
我松了口气,胸口那块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散会后,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江逾白站在我旁边,默默把我的笔记本装进包里。
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Prof. Brown。剑桥合作项目的英方代表,银发微卷,一向话不多。
他拦住江逾白,目光沉稳:“你在剑桥学的是‘达成共识’,不是‘为一个人推翻规则’。”他顿了顿,“你把他教的‘利益交换原则’,用在保护妻子上了?”
空气有一瞬凝固。
我以为江逾白会解释,或者否认。
但他没有。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直视Prof. Brown的眼睛:“教授,您说过,所有谈判的起点,是明确‘最高优先级利益’。”
他又停了一下。
“对我而言,保护林溪,就是最高利益。”
我说不出话。
这句话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刻意强调。就像他在产检本上记下“胎心首次听见”的时间一样自然,一样认真。
Prof. Brown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一点笑意。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下江逾白的肩,转身走了。